第172章 引蛇(第3/4頁)

太監問得聲線顫抖,胤礽聽完只覺著心底冒氣,不僅生氣還覺著好笑。他這輩子對皇阿瑪從無不敬之心,可到最後還是落得如此境地。上輩子……他不知上輩子的他是否被這樣質問過,但恐怕連親口說給皇阿瑪聽的機會都沒有,否則也不會有在被鎖拿關押在行宮時,只能借老大、老三的口表忠心。

但誰知道那話能不能原樣傳到皇阿瑪耳朵裏呢?

這樣算起來,今生他還能清口在皇阿瑪面前辨別,已是萬幸了吧?

旁人只知道他自幼被立為太子,享盡皇阿瑪的恩寵與信重,享盡這天下臣民的供奉,卻絲毫沒有看到他身後的萬丈懸崖,皇阿瑪是個怎樣的君王,又是個怎樣的父親,胤礽只能煎熬著、隱忍著,甚至討好自己的父親來委曲求全,外頭卻又還有一堆想將他拉下馬、置之死地的人盯著,他的位置高高在上,卻又像只有一根竹竿支撐的燈燭,風雨侵來,搖搖欲墜。

胤礽不由悲從心來,磕頭真心道:“皇阿瑪,兒子對天發誓,當了這麽多年的太子,從沒有一日不忠不孝的念頭,更從無作亂謀逆之心,兒子的為人,皇阿瑪是知道的。”

康熙本就只是疑心,如今審問得來的證詞越來越多,老四去探病與太子的供詞相差無幾,侍衛統領回來說起搜檢張家口行宮的事也撇清了太子沒有碰巫蠱之事,至於有沒有利用老大踩老八一腳,康熙還不敢確定,回京去查老八、回宮搜查毓慶宮的人還沒回來,他心裏仍舊不能完全放下心來。

至於托合齊和鄂倫岱,托合齊是斷然否認自己殺人的,那張絹紙被搜出來以後,他才心虛地袒露心聲,以為絹紙是十三爺親筆,這才存了私心,但絕無謀逆之舉。而鄂倫岱就跟瘋狗似的什麽香的臭的都往托合齊頭上扣,一開始咬死那太監的死跟托合齊有關系,後來幹脆說自個親眼看見托合齊殺人,但問得起那太監是怎麽死的、拿什麽刀割的喉又顛三倒四說不清楚。刑部早已驗了屍首,那太監不是被人用刀割喉,而是拿鋒利的弓弦硬生生勒開的喉嚨,兇手毫無疑問是個身材高大、力大無窮的武夫。

康熙拿到供詞,就知道那太監既不是鄂倫岱殺的,也不是托合齊殺的。

他之所以用托合齊質問太子,也不過是試探他的反應。

如今見胤礽只有被懷疑的難以置信與驚痛悲傷,越解釋越委屈難過,康熙總算卸下了大半的心防,這樣傷害兒子,他心裏又怎會好受?可是若不這樣,他又怎麽能聽見真話?對他而言,其他兒子打得狗腦子打出來都好,只要這個人不是太子,他心裏都不會那麽傷心、憤怒。

若是保成也摻和在裏頭,康熙的反應就不會如此了。

但情勢不明,木蘭發生的種種事情無不讓康熙疑慮重重,老皇帝還有太多的事沒查明,心裏不舒坦、不安生,那就誰也不能安生舒坦,康熙最終還是決定忍下對太子的慈父之心,狠下心腸道:“對你、對你的一幹兄弟,朕都是一視同仁,可你們當兒子的,又是怎麽算計老子的?在朕禦帳之旁殺人,使祖宗家法、君臣法度何在?簡直不配為人!朕將你們兄弟幾個關起來,一是為了查明真相,二也是為了保全你們這些兒子!保成,你既然身子骨還沒養好,便留在綺望樓好好養身子,朕會將你的家眷一並接過來,你外頭的事都不必管了,印璽都交出來,好好地在裏頭靜靜心吧。”

胤礽聽出了康熙心裏最深的忌憚在哪裏,這場局最陰險的便是這殺人之計了。設局之人會是誰?老八還是老大?胤礽心思百回千轉,面上他卻顯露出心死如灰的樣子,不再辯解,咬著牙重重地磕頭領旨,眼淚滴落在青磚之上。

不論皇阿瑪怎麽對待他的兒子,就是拿刀捅他,他也得納頭就拜。這就是君臣,而非父子。他想起了每一回夢中的場景,那鎖著鐐銬的腳腕,那夢裏一無所有、失去了所有的他,那一滴淚,也流得情深意切。

康熙見太子滿腹委屈,卻沒有怨言,讓克圖阿哈尼堪送太子去綺望樓後,便又招來梁九功,讓他派人精心侍奉太子,衣食用度要與在毓慶宮無異,還吩咐看守的人務必禮遇太子,不得怠慢,隨後又宣了闕院正過問這幾日太子的脈案,讓他伺候在綺望樓前頭的福壽殿,日日去給太子請脈。

做完這些事,天都大亮了,饒是康熙體力驚人、平日裏保養得宜也覺得疲憊不堪,可他躺在寬大的龍床之上,卻又毫無睡意,他閉著眼仔細盤算,太子禁足綺望樓、停用一切印璽,自然會掀起軒然大波,這就是他的引蛇出洞之計。

康熙睡不著,索性又起來辦公,還順道又下了兩個餌:釋放了鄂倫岱、命隆科多接任九門提督一職,讓這局勢更為撲朔迷離,也讓更多人相信太子爺恐怕沒好果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