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寺雨(第3/9頁)
燕珝雖然不曾來看她,但她的吃穿用度倒未曾有減,上好的布料綢緞倒也都會給她送來些,王若櫻那兒也有。
但這狐毛確實難得。
阿枝有些可惜,“可能終究是我不配。”
“娘娘不準如此說,”茯苓急了,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才不準娘娘這樣想,無論如何,娘娘都是茯苓見過世界上最好的人!”
小順子跟著點頭。
“對對!小順子也這麽覺得。”
“也就你們會安慰我了。”阿枝視線挪向窗外。
她進院時,院中空無一人。
如今倒是都出來了。
玉珠方才倒也來請罪過,說是一早便被王若櫻的人帶走了,什麽都不知道。
阿枝只是笑笑,讓她離去。
她看未必如此,但她此時無心,亦無力處置。
小順子遲疑道:“殿下和付將軍去了鄰郡的演武場,怕是這幾日都回不來。”
“無妨,你先下去吧,”阿枝對他不在京城這件事早有預料,他若在京,起碼韓文霖不敢放肆,“方才我瞧見你們身上也有傷,快去上藥。”
小順子走後,阿枝給茯苓上藥。
掀開衣裳,茯苓身上的傷痕比她還多。
她到底還是反抗了些,沒真讓那些婆子近身。但茯苓不同,外面的人狠狠壓著她,半點不留情面。她又拼死掙紮,身上各處都有淤青。
阿枝緊緊抿著唇,為她塗上藥油。
茯苓本想拒絕,但看她如今的模樣,知道順從好過反駁,脫下了外衫,擼起衣袖。
阿枝動作輕柔,並不算細膩的手指將藥油一點點塗上去。
她幼年不算輕松,大秦人有一點說對了,他們北涼確實粗蠻,王子公主都不像大秦金尊玉貴地養著。
像她這樣不受寵還飽受欺淩的孩子,即使有著北涼王的血脈,也是要幹活的。
從前她還在燕珝面前有些自卑,自己的肌膚甚至比不上他,他手掌大而舒展,能完全包住她的拳頭,整個手掌只有騎馬練劍練出的薄繭,那是他刻苦勤奮的象征。
想到他,阿枝又有些懊惱——
明明已經很久不見,但就連上藥這等小事,她也能想起他。
茯苓沉默著未曾呼痛,看見阿枝飄落下來的幾根發絲,輕聲道:“娘娘,奴婢覺得……”
“嗯?”阿枝擡眼看她,姿態嫻靜。
“覺得娘娘變了很多,”茯苓瞧著她的模樣,“從前的娘娘,不是這個樣子的。”
阿枝“嗯”了一聲,“從前的我是什麽樣的?”
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剛到南苑的時候,她還天真著,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燕珝的傷漸漸好轉,茯苓和小順子能幫她做很多事,季長川這個好友好像擁有著百寶箱,什麽好東西都能送來。
他們不缺吃穿,也無人刁難,依山傍水,巖居川觀。
燕珝會去寺裏與圓空和尚說話,她就提著新買回家的糕點等著她,偶爾他們說些她聽不懂的話,她就會用還不算好的漢話重復:“何為……未、墨節?”
每當這時,燕珝就會勾起唇角,將手中卷起的經書敲到她的腦袋上。
“是維摩詰經,”燕珝解釋,嘆口氣,“你該讀讀書了。”
燕珝不喜歡她和山下盧嫂子來往,雖然他不說,但她心裏明白,也理解。畢竟盧嫂子只是鄉野村婦,他瞧不上也是正常,但盡管如此,他也從未攔著她做什麽。
一如當時他並不喜她做些小玩意兒,也不喜歡她學著掰竹筍抓魚。
但他會在她紮到手的時候為她包紮,在她摔跤時第一時間將她抓起來抱回南苑,一言不發地吃完她做出來色香味全無的魚。
無奈地看著她,卻並未阻止。
她會笑,會鬧,會和盧嫂子學著和商戶討價還價,一文錢一個的小螞蚱被她學了奸商做派,漲價到三文錢一個,然後去京裏糕點最香的鋪子買新出爐的糕點,飛奔回家就為和燕珝分享第一口熱騰騰的香甜。
那是她,無比懷念的時光。
若是當初的她被人欺負,肯定會狠狠地叉腰,大呼小叫地把燕珝叫來給她撐腰,然後讓小順子一個一個狠狠敲他們的腦袋。
是從何時開始變的呢?
阿枝說不清,埋頭給茯苓塗上藥,“歇息吧,我累了。”
“娘娘睡會兒便起身吧,睡久了倒也不好。”
茯苓關切道。
阿枝睡的時辰一日長過一日,每日昏昏沉沉不算清醒,請來的郎中都說身體沒有大礙,傷口好了很多,只是心裏郁結,多休息也好。
阿枝點頭,“不睡,我整日看著這空蕩蕩的院子,總覺得心裏發慌。”
看茯苓又想說話,她道:“好好好,今日不睡那麽久,定然早些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