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枷羅木

接到電話的時候,喻忻爾剛化好妝,準備套上一條素雅精致的禮裙。

她心情本來還不錯,晚上受邀參加一場盛況空前的學術研討晚宴,為此她準備了好久。

但事發突然,又迅速改換襯衣牛仔褲,打車前往約定的餐廳。

侍者替她推開門,這裏四周彌漫著煙霧,嗆到她喉嚨尤其不適。門一關,從室外傳來的明亮消失,僅有窗口處黃昏的光線照亮。

包間內有五個人,一人橫眉立目位於上座,剩余四人環繞著他,奉承討好。

見到她時,主位那人目光不著痕跡往她身上打量,滿是流裏流氣。

滾肥的手將煙灰抖至地面,他再看向正替他沏茶的男人:“她就是你們女兒?”

“是,是。”右側女人聞言,立刻接過話,“她叫喻忻爾,前兩年剛大學畢業,也是您行業內的人,您看……”

“見過。”那男人打斷她的話,沾滿猥瑣的眼光未從喻忻爾身上轉移。

在那對男女的明示下,喻忻爾皺眉,只好上前禮貌應和:“王總好。”

眼前這人名叫王懦,是她公司項目的合作商,她接觸過幾回,但察覺對方心術不正,總喜歡用賊眼注視她。除了工作,她基本都避著這個人。

在王懦身邊的那兩人是她的父母,不久前在電話裏將她喚過來,說是弟弟喻冠宸在校外賭博輸錢,還得罪了人,他們也是專程從a城趕過來處理這件事。

喻忻爾無意賣弄人情,看向被嚇到面色慘白的喻冠宸。

問道:“欠了多少?”

喻冠宸吞了吞口水,先關注那頭王懦的表情,再以其弱的聲音回應:“九……九十萬。”

“這是本金。”王懦提醒,抽了口煙,吐出的煙霧裏似乎夾雜著其他物質,“你自己算算,到現在欠了我幾天,增加了多少利息。”

喻冠宸徹底沒敢說話,渾身發抖,只剩下流眼淚的能力。

“這樣吧,我也不喜歡為難人,允許寬限你們一段時日,就按本金還,其他皆可以一筆勾銷。”王懦的聲音再次出現。

身側的兩人已經急於道謝:“真的嗎,那太謝謝了,您可真是個大好人。”

喻忻爾努力扛下王懦那令人作嘔的視線,略微蹙眉。

事情怎麽可能那麽簡單。

果不其然。

王懦毫不掩飾他的齷齪思想,煙頭對著她的方向點了點。

示意:“只要,讓她陪我一段時間。”

周遭沉寂幾秒,幾人目光共同朝她襲來,有幸災樂禍、驚慌、求助,匯合成刀槍劍戟。

面對如此明顯的算計,這裏那麽多人,愣是沒人替她說句話。

喻忻爾讀懂她父母的意思——希望她能答應。

但她不可能妥協。

拽緊衣角,冷靜處理,“有借條嗎?加上利息一共欠下多少?我們會盡快籌得這筆錢並匯到您的賬上。”

“那我們可就無法寬限了。”王懦翹著二郎腿怡然自得,“欠條上可清清楚楚寫著,推遲一天就用他的一根手指做交換。”

“姐,姐……”喻冠宸愈發慌亂,跑到喻忻爾跟前,抓著她幾乎下跪,“姐,我也不想的姐,求求你救救我。”

喻忻爾無動於衷。

眼前這個人很少管她叫過姐,他們之間最密切的交流只有每個月月初發生活費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在那個家裏感受過任何溫暖,現在出了事想要用她來做交換。

她不是聖人,不打算替人抗罪。

看向主位那人,禮貌性頷首。

回應道:“欠什麽,那就怎麽還。”

話落轉身,單薄身軀穿過飄散著灰塵的濃霧,窗外投來的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大概還能聽見身後頭哭著道歉的聲音,以及王懦似乎很大度的一句:“我的條件就擺在這,她不同意,那就沒辦法了。”

燥意已然在心裏蔓延。

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場合,更急於脫離那些煩亂的動靜。

喻忻爾撩了撩頭發,站在門口看了眼時間,迅速點開打車軟件。

出租車還沒到達,身後先有一雙手拉著她。

襲來的還有推搡:“你怎麽那麽狠的心啊,那可是你的親弟弟,你就忍心以他的生命做交換,你是不是想害死他,還要害死我們啊。”

“就算是死,害死他的也是他自己。”喻忻爾盯著自己的母親,嗓音也含著隱隱的顫抖,“那麽大個人了,還不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是他犯了錯,憑什麽要我幫他收拾?”

出租車恰時趕到,喻忻爾抽出雙手推門上車,再不願施舍一個眼神。

她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裏,父母始終覺得女孩不會有什麽出息,從小就告訴她要照顧好弟弟,生活的一切都應該為了弟弟而轉。

好在她並沒有受到這種觀念影響,知道那個弟弟已經在父母的溺愛下被慣壞,試圖將他拉上正軌。但就因為如此,父母對她的埋怨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