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十八式(第3/5頁)

他這夜已經暴露了一個最重要的秘密,其余的也沒必要隱瞞了。

“原來如此。”

穆離淵沉默了一下,走近幾步,低聲問:“可以讓我看看前十七式麽。”

江月白微微擡頭,望向他蒙眼的黑紗,須臾,問道:“你能看到嗎。”

穆離淵的唇角彎起一個細微的弧度:“我能聽到。”

聽劍,即能看劍。

想必是懂劍之人。

再者,風雪十八式本就不是能看會的。

看無妨,聽更無妨。

寒鐵摩擦,寂寥深林裏響起一聲清脆的劍吟。

江月白重新拔|出了風雪夜歸。

寒氣彌漫,周圍火林霎時間熄滅了氣焰,歸於安靜。

空谷悠然,戰火血腥皆不見,天地之間唯余兩人。

劍法第一式,春回大地。

眼不見山,耳卻聞山風流水。

第二式,如坐春風。

三兩盞溫酒,兩三點落花。相望不想聞,萍水相逢,如舊世知己。

三式,春風化雨。

花香飄散,急雨撲面,穆離淵蒙眼的黑紗被雨沾濕,緊貼雙眼,連模糊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四式,潤物無聲。

不感劍鳴,只感鶯飛草長。

春四式盡,而後夏來。

暖融金烏,如火驕陽,熱風霎時間吹幹了兩人滿頭濕發。

夏去秋至,蕭瑟冷風又送陰雨。

兩人的長發濕了又幹,幹了又濕,纏繞在劍刃。

握劍的手被這細微的幹擾帶的微偏,劍氣凝滯,漫天秋色也停止在此刻,仿佛時光靜止。

偏離劍法招式的劍鋒擦著穆離淵的臉側而過,他沒有躲,只微微擡手,握住了江月白的手腕,幫他的劍移正了方向。

“小心。”穆離淵嗓音極低極輕,似乎怕打擾了這陣秋風,待確認江月白重握好了劍,才放了手,“別傷到自己。”

劍招復位,將那兩縷纏繞的發絲無情斬斷——斷發揚起又飄落,落進水中,變作搖晃的小船。

秋過冬臨。

十三式,北風過境。

十四式,歲暮天寒。

十五式,千裏冰封。

十六式,快雪時晴!

劍氣戛然而止——

茫茫雪地不聞劍,渺渺光陰不見人。

穆離淵聽不到劍吟,也感覺不到江月白仍在。

寂靜良久,久到忘卻時間,他才又感到江月白的氣息忽至咫尺間。

山風、林動、葉落、烏啼、天地顫鳴,萬種聲音隨之一起復歸!

“這是第十七式,”江月白的嗓音也在咫尺之間,“風雪夜歸。”

穆離淵緩緩吸氣,寒風、花香、還有他心上人的味道——這世間最令他著迷的味道。

美景齊聚於此瞬,劍氣不該停於此瞬。

該刺出第十八式才對。

“我不知道第十八式是什麽。”江月白的劍停在半空,停頓片刻,又說,“也許我師尊也不知道,否則不會在最後一張紙上留下一段空白。”

可惜了。

春夏秋冬十六式造出了風花雪月絕世之景、第十七式又等來了風雪夜歸持劍之人,唯獨等不到最終的一劍。

“我知道。”穆離淵在漫長的寂靜裏說。

“是什麽?”江月白微有詫異。

“一劍穿心。”

沉默一刻,江月白略帶懷疑地問:“你如何知道?”

穆離淵笑了下:“我見過。”

“見過?”

穆離淵思索了一下,稍有歉意地改口:“聽過。”

或者說,感受過。

他曾經在靈海山巔,聽到過千萬人的歡呼呐喊,聽到千萬人的感慨痛哭、聽到劍氣攜卷殺意向他而來——

而後深深地感受到,一,劍,穿,心!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也痛苦萬分。

刹那短暫的一劍穿心,讓他重歷了漫長半生的愛恨。

“試一試,”穆離淵對面前沉默的人說,“便知道是真是假。”

“用誰來試?”江月白問他。

“這裏還有別人麽。”穆離淵微微笑了笑。

江月白明白他的意思後,拒絕得很快:“不行。”

“成敗五五分,不試怎麽知道不行。練成了風雪十八式,便可以大破魔軍,讓‘北辰仙君’這四個字響徹仙門......”穆離淵說到此處,自顧自笑了下,改口低緩地道,“讓人魔交界處的百姓重獲安寧。”

前半句只是他的願望,後半句才是江月白的願望。

他當然要先圓江月白的願望。

“我的劍還沒殺過人。”江月白仍然拒絕。

“我是魔。”

“你不是。”

穆離淵沉默片刻,放開了負後的手,摸索到身前的劍,手指撫上了風雪夜歸的劍刃。

每一寸細小的雕花、每一寸凹凸的紋路,他都很熟悉。

“這把劍沒沾過別人的心頭血。”穆離淵緩緩道,“所以才練不成風雪十八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