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酒意上頭, 譚昭昭太困,倒頭就睡了過去。在西郊沒了晨鐘喚醒,一覺醒來, 已經快到午飯時辰。
雪奴她們也將將起身,雨後初霽,昆明池邊人流如織。
幾人飯後在周圍隨意走動,雪奴挽著譚昭昭的手臂, 高興地道:“人好多,真真是好啊!”
譚昭昭明白雪奴話中的意思, 人多買賣就好,她不禁取笑道:“雪奴眼中, 只看得到錢。”
雪奴不以為意地道:“我眼中還有春呢, 瞧這春日晴好。可惜我不會寫詩......咦, 我有個好主意, 先前張顛給我題的字, 匾額做好之後,還未掛出來。我打算留著了,到時就掛在新鋪子前。”
譚昭昭失笑道:“宅邸還未買下來, 雪奴就想到了那般遠去。”
玉姬這時插話道:“九娘有所不知, 雪奴做買賣時, 腦子裏主意多得很,連好些男子胡商都比不上。眼紅雪奴的買賣, 臉面無光,就在背後散布謠言詆毀,可惡得很。”
譚昭昭忙關心看向雪奴, 她不以為意笑笑道:“都過去了,他們如今可不敢輕易惹我。反正我什麽都不怕, 我同他們說,惹急了,哪怕我散盡家財,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反正我就寡婦一人,他們有妻有子,算起來,他們虧了呢。”
譚昭昭手臂緊了緊,貼了貼雪奴,順手拉住了一旁的玉姬,再喚芙娘一起上前。
比起大唐的繁華盛世,大詩人文豪的不羈,她更喜歡這群地位雖低下,卻堅強,靠自己雙手努力活著的女子們。
幾人親親密密說笑了陣,前去同牙人交待了幾句,時辰不早,一起啟程回長安。
臨上車時,譚昭昭看到路邊有貨郎賣芍藥,一朵朵開得嬰兒拳頭般大,她上前買了幾朵。
回到長安城已快到暮鼓時辰,譚昭昭到家中換了身衣衫出來,張九齡也下值到了家門前。
下馬急匆匆來到後院,屋子門拉開了一半,譚昭昭盤坐在胡床上,修剪著芍藥。
張九齡眼裏不由自主浮起了笑,急急上前,喚了聲昭昭。
譚昭昭擡眼看去,笑道:“大郎回來了?”舉起花對著他:“這是我從西郊帶來的芍藥,贈予大郎。”
張九齡心中一暖,顧不得其他,上前俯身用力親了她一下,“昭昭還記得我呢。”
既然出去了,在外就痛快地玩。要惦記這,思念那,不如留在家中不出門。
回到家中不一樣,說幾句好話,彼此皆大歡喜。
譚昭昭向來如此,面不改色,振振有詞道:“我當然記得,如何能忘得了大郎。”
張九齡接過芍藥,深深吸氣聞了聞,道:“昭昭比芍藥香濃。”
譚昭昭哈哈大笑,張九齡將花簪在她的鬢角,左右欣賞,方滿意去了凈房更衣。
眉豆提了晚飯上來,不過平時常吃的飯食,譚昭昭見張九齡比往常吃得要快,甚至多吃了半碗湯餅,疑惑地問道:“大郎在衙門可是太忙,顧不上用午食?”
從昨夜起,張九齡就沒甚胃口,吃得極少。
譚昭昭歸家,一切回到正常,張九齡便感到了餓,常見的飯食,吃起來也香甜可口。
張九齡搖頭,道:“還是家中的飯食好。有昭昭在更好。”
譚昭昭失笑,飯後兩人一起去散步消食,她同他說了買宅邸改為鋪子做買賣的事情:“我尚未定下來,想著回來同大郎商議一聲,等大郎拿主意。”
張九齡側頭看著她,笑道:“昭昭真要我拿主意?”
譚昭昭當然不會要張九齡拿主意,她道:“大郎是一家之主,當然要你首肯,去看過宅邸,同牙人交易買賣。”
張九齡似笑非笑道:“九娘是要我出面同牙人辦契書吧?”
譚昭昭哪肯承認,道:“大郎不比從前,如今已是官身,不宜出面去做這些。雖是老老實實做買賣,總得要避嫌,省得被有心人彈劾。”
想到朝中局勢,張九齡沉默了下來,道:“我同昭昭打趣而已,並無半點責怪昭昭之意。在買賣上,我無法同昭昭相比。若非昭昭到了長安就極力主張買宅邸,我如今哪來的家可歸。”
他們如今所住的宅子,原本是兇宅之事,張九齡的友人們也有所耳聞。見他住進來一切正常,在沈佺期受賕案中逢兇化吉,甚至還得了六品之職,好些人都暗自懊悔不已。
長安城的宅子一日貴過一日,如此般地段好,便宜的宅邸,再也難尋著了。
張九齡嘆了口氣,道:“昭昭行事謹慎小心,有章有法。這些時日多虧昭昭,西邊兩間宅邸賃出去,給家中添了些進項。不然,我得與張顛一樣,囊中羞澀了。”
在未考中進士之前,張九齡寫回韶州的家書,走不了朝廷驛站,第一封信,迄今尚未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