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宋令枝也曾喚他“夫君”
烏金西墜, 長街熙攘。
官兵身著戎裝,腰間配著短刀,刀刃尖銳鋒利, 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泛著瘆人的冷光。
市井百姓避之不及, 紛紛繞路而行,實在躲不過去, 雙手高舉, 任由官兵搜查,期期艾艾, 試圖求饒。
“官爺, 小的真沒犯事, 小的就是個做小本生意的……”
官兵掐著他的臉左右端詳,而後朝外一推, 冷聲:“滾罷!”
一連數人,皆是這般。
隔著薄薄的車簾,宋令枝清楚聽見車外傳來的竊竊私語, 眾人交頭接耳。
“好像是在找什麽人, 聽說還是女子。”
“我怎麽聽說是四個,像是還有一位爺, 帶著兩個丫鬟。”
“別是哪家姑娘和人跑了罷?”
“呸!什麽腌臜玩意,凈想著這下三流的事!還不快給老娘幹活去!”
日光殘留在指尖的溫熱消失殆盡, 車內昏暗無光,宋令枝倚著車壁,只覺心口直跳, 冷汗連連。
沈硯居然這麽快就得到了消息。
宋府近在眼前, 方才自己還看見了柳媽媽……宋令枝竭力扼住湧上心間的恐慌, 雙手握拳。
他們四人著實顯眼,如若遇上官兵盤問,定會露餡。
腦子飛快轉動,宋令枝扯下項上的鴛鴦玉佩,塞在白芷手心:“我剛剛瞧見了柳媽媽,她應當是在這附近。”
柳媽媽身為宋老夫人的陪房,身份非同一般。如若出府,身邊也有丫鬟小廝隨同。
只要能碰上宋府的人,她就還有成算。
只是不知柳媽媽剛去了何處,只眨眼就沒了蹤影。
白芷頷首:“奴婢曉得了,只是不知姑娘要往何處去?”
宋令枝皺眉:“我……”
話猶未了,倏然聽見馬車外傳來一聲怒吼,刀光劍影,銀光灼灼。
官兵手持佩刀,趾高氣揚朝馬車走來:“這是做什麽的,下來!”
秋雁滿臉汙垢,陪著笑臉:“我們主子……”
“——夫人!”
車簾挽起,入目是白芷滿手的血汙,她口中焦急,“怎麽不走了,夫人快生了!快啊!”
車內晦暗,隱約能望見高高隆起的黑影。
官兵嫌棄晦氣,忙不叠往後退開兩三步,拿手捂著口鼻:“要走可以,須得……”
話說一半,秋雁眼疾手快駕起馬車,勒緊韁繩調轉馬頭,揚長而去,馬蹄聲響,濺起無數的飛土塵埃。
長街光是醫館,就有好幾家。
官兵也不好奇,只是沖著宋令枝的車馬罵了聲晦氣,佩刀持在手上,又趕著查下一人。
馬車漸行漸遠,宋府遙遙被拋在身後。
馬車內,白芷無力癱在地上,只覺汗流浹背,滿頭大汗。
那隆起的“腹部”不過是馬車上的包袱,手上的血汙也是胭脂水粉。
只她本就滿手的臟汙,和胭脂混在一處,黏稠油膩,看著好不惡心。
也幸而那官兵嫌棄晦氣,不曾細看。也幸好宋令枝及時想出這法子,逃過一劫。
宛若死裏逃生,白芷四肢散了力,雙目垂著淚珠,挽著宋令枝的衣袂:“姑娘……”
嗓音帶上哭腔,淚珠滾滾而落。
宋令枝拍拍她手背寬慰:“無事。”
天色漸黑,馬車在長街上馳騁,引來路人頻頻注目。宋令枝挽起車簾一角,無意瞥見一家客棧,渾濁晦暗的雙眸倏地燃起亮光。
那是……宋家的。
客棧掌櫃不在,只有店小二忙前忙後。
聞得宋令枝一行人是住店,小二忙忙喊人收拾了兩間上房:“我們掌櫃今夜不在,客官尋他,可是有要緊事?”
秋雁往小二手中塞了碎銀:“你們掌櫃的去了何處,你可知他何時歸來?”
小二撓撓腦袋,欲言又止:“這……”
秋雁身上還是男兒裝,小二笑笑,壓低聲,“還不都是男人那档子事。”
眠花臥柳,夜夜笙歌。
秋雁嗤之以鼻,伺候宋令枝回房歇息,又扶著宋令枝至榻上坐下,親自捧來沐盆,為宋令枝凈手。
她憤憤不平:“什麽臭男人,家裏夫人還懷著身子,他倒好意思在外頭尋歡作樂。待回府見到老夫人,奴婢定要好好說上一番。”
臉上汙垢洗去,銅鏡中晃過女子姣好白凈的面容。
宋令枝輕聲:“賀哥哥可曾安頓好了?”
秋雁:“白芷姐姐看著呢,姑娘放心。”
連著半日奔波勞碌,又提心吊膽,宋令枝身子乏得厲害,她擺擺手:“你先下去罷,我想歇歇。”
秋雁福聲應“是”,又道:“姑娘晚膳想吃什麽,奴婢親自去廚房盯著他們做,省得那起懶東西拿不幹不凈的東西糊弄姑娘。”
回府的事還未有著落,宋令枝哪來興致用膳,只隨意命人做些膳食便是。
蒼苔露冷,秋雁拄燈移帳,伺候宋令枝睡下。
庭院深深,迷糊墜入夢鄉之際,忽聽門外傳來白芷的聲音:“你且在這裏守著,我去尋那掌櫃,省得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