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3頁)
軺車停在太廟牌坊前,照微與他並行登拾八十一級青石階,李遂低聲對照微道:“姨母,我害怕。”
照微輕輕垂目,“你在怕誰,面前的一排死人,還是身後一眾臣仆?”
“我不知道,人太多了,我……”
“阿遂,”照微低聲糾正他,“記得自稱朕。”
李遂弱弱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了,牽著照微的手走進宗廟。
帝王先拜,太後後拜,然後兩人引階下百官一同叩拜,清風過處,只聽得山呼萬歲千歲,如浪潮一般響徹永京。
照微心中亦非十分平靜,深感人世須臾,短短兩年的時間,她從隱居寺廟的侯府女兒,成為大周地位最高的女人。姚鶴守要跪拜她,先帝李繼胤靜居龕中,也會默默注視這一切。
看著他的牌位,想起她刺進他胸口的那一刀。
這是我的罪孽。照微心中想,但為了今日,她不後悔。
她對李遂說:“阿遂,再拜一拜你的父皇吧,你今日的權力和地位,都是他賜予你的。”
倘若不是長寧帝身死,待姚貴妃誕下兒子,就這麽不明不白認下,有姚黨、肅王為助,終有一天會取代太子,敗落祁家。
幸而他死在最該死的時候,保住了太子,也保住了祁家。
李遂拜完,照微再拜,宗廟祭祀之禮成。軺車儀隊歸往皇宮,詔書布告天下,自此,大周迎來一位新的帝王。
二月初,天氣回暖,宮苑裏的山茶花隱約含苞,東南風吹入宮室,亂翻案上文書。
照微處理了一些瑣事,擱筆起身,錦春捧來浸過玫瑰露的帕子為她擦手,詢問她是否要用些茶點,更衣休憩。
“坐得久了,是有些乏。”
照微闔目,感受柔軟的棉帕貼在臉上,采於玫瑰花瓣的朝露清而不膩,芳香沁人,有醒神明目之效。
“皇上眼下在做什麽?”
錦秋剛從宮外回來,答道:“陛下今日的經筵剛結束,眼下仍在延和殿中,由杜指揮使陪侍。”
杜指揮使即是杜思逐,新帝登基後不久,他便正式接手了殿前司,護衛宮廷內外。這不是個省力氣的活,何況有祁令瞻盯著,杜思逐一個月來腳未沾地,雖值宿宮中,竟再未見過照微。
照微剛好有事找他,取下臉上的帕子,“走,去延和殿看看。”
延和殿裏,杜思逐正教李遂打五禽戲,楊敘時恰好也在,從旁指點,三人時而擺做虎形、時而擺做鹿形。這對五歲的幼童而言,實在是比晦澀難通的經論有意思,李遂笑得露出了牙齒,待看見遠遠走來的照微,忙又收斂神色,恭敬行禮。
“母後萬安。”當著外人的面,李遂已習慣了喊照微為母親。
另外二人也各自見禮,照微令其平身,含笑對杜思逐道:“一晃十五年,你如今教小孩子,還是只會五禽戲這一套,沒點新鮮的嗎?”
杜思逐尷尬地輕咳兩聲,“娘娘見笑了,臣其實還會教劍術和擒拿,只是陛下還小,應先強健體魄。”
照微轉頭問李遂:“皇上覺得杜指揮使如何?”
“杜指揮使很好,朕……朕甚悅之。”李遂靠到照微身邊,偷偷抓她的袖子,問道:“母後從前認識指揮使嗎?”
他是個敏感細心的孩子,聽見“十五年前”,在心裏默默猜測兩人是舊相識。
照微也不瞞他,說道:“本宮幼時在西州,和都指揮使一起抓過魚,捕過鳥,本宮的彈弓是他教的。”
李遂眼睛裏流露出驚異的神色。
杜思逐見機說道:“彈弓只能玩鬧,臣近幾年琢磨出了一種馬上弓弩,可單手連發三支,十丈之內力可破甲。若娘娘感興趣,臣可獻醜請娘娘一試。”
照微當然感興趣,也深知十丈破甲的威力,當即雙眼一亮,“此弓弩現下在何處?”
杜思逐道:“在臣值房裏,臣現在派人去取。”
弓弩重逾十斤,兩個內侍小心將其擡到照微面前。照微單手擎起弓弩端詳,因這兩年疏於練武,也頗覺幾分吃力。何況那弩身雖是木制的,但關節緊要處都覆了精鐵,以防止被箭矢的沖擊力震破。
照微躍躍欲試,吩咐錦春:“去擺幾個橘子,本宮要試試手。”
祁令瞻走在延和宮外回廊裏,遠遠就聽見叫好的呼聲。他辨認出杜思逐的聲音,問同行的張知:“馮士聞管殿前司時,也如此清閑自在麽?”
張知笑道:“許是軍營裏待久了,尚不習慣宮中規矩。”
祁令瞻不置可否,待轉過廊角,隔著假山堆石,看見一襲玄紫宮衣的照微正高擡弓弩瞄準木樁上的橘子,不由得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