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頁)
杜思逐近日事務清閑,遞折子請假,想回荊湖路駐軍探親,畢竟他當初倉皇入京,又稀裏糊塗做了殿前司指揮使,還沒好好與父親和營中兄弟道別。
禦林軍與各州駐軍有來往,此事說來有些敏感,但照微痛快批了他的折子,私下交代他,讓他借此機會往錢塘去一趟。
她態度親切,央他時並不以太後自居:“在雲兄在荊湖一帶混了許多年,想必對此地匪寇的行徑也知道一二。我不信舅舅為流匪所害,即使是,背後也一定有別人支使,我給你寫幾個人,勞煩你往錢塘幫我查一查。”
杜思逐接過她寫下的名單,頗有些受寵若驚,“太後娘娘竟如此信任我嗎?”
若非別無選擇,照微確實不會找他。
但她面上笑吟吟道:“你我是兒時相識的玩伴,我搬起石頭趕走鱷魚,也算救你性命,如今又提拔你做了指揮使,讓你幫個小忙,不過分吧?”
“不過分,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杜思逐答應,意氣風發地走了。
容郁青一案中最關鍵的人,是當初奉命下兩淮查勘他有無貪汙情形的天子特使、背地裏寫了折子向姚丞相示好的兩面欽差,薛序鄰。
祁令瞻從兩淮趕回來的第二天就邀他在樊花樓相見。
雅間外緩歌曼舞,絲竹不絕,往來笑語如沸。房間裏兩個年輕男子對案而坐,一個清凜如冷月升雪,一個溫雅如蘭葉垂露,皆是滿懷迂回的心思,只對著案上一壺清茶。
“四月初在館驛,我尚不知閣下是翰林承旨廖雲薦的兒子,果然是子肖父,薛同僚真有廖承旨的風姿。”
祁令瞻緩聲輕淡,令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贊揚還是在嘲諷。幸而薛序鄰並不甚在意他的態度,回敬一笑。
他對祁令瞻說:“是永平侯將此事告訴參知的吧?那他有沒有再告訴你一些別的事,譬如容郁青是怎麽死的,他和哪個山頭的匪寇有見不得人的交情。”
祁令瞻道:“舅舅為流匪所害,確實偶然之不幸。”
“只怕太後娘娘不這般認為,聽說昨日下午,你們兄妹吵架了?”薛序鄰嘴角牽了牽,似是無奈,又似是譏諷,“倘她知曉我曾遞過一份折子給姚丞相,關乎永平侯府的名譽,而後容郁青就出了事,不知她會不會往你們父子身上猜測。”
祁令瞻問:“閣下自錢塘回京已逾半月,為何不去?”
薛序鄰道:“因為我正等著今日,想見識一下參知大人為了封我的口,能給我什麽好處。”
他的底牌已經被翻開,他想要的,祁令瞻心中已有猜測。他從袖間取出一份密劄,擱在案上,戴著手衣的右手屈指輕輕敲了敲。
他對薛序鄰說:“這是十七年前與北金簽訂的平康盟約抄錄本,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這其中。”
薛序鄰的目光凝落其上,久久不能移開。
他說:“倘這其中有我尋找的答案,作為交換,我會向太後娘娘隱瞞此事。”
“不止如此,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
祁令瞻沾了茶水,緩緩在案上倒寫下一個“姚”字。
他說:“你的身份遲早瞞不住,不妨借我一用,向姚丞相賣個好。”
薛序鄰聞言挑眉。
他拾起桌上的卷劄,緩緩解開,從頭細讀,待讀到“不得輒易宰執”一句時,瞳孔驀然一縮。
祁令瞻緩聲道:“這是姚鶴守當年越過令尊,私下與北金談成的條件,為了討好北金人,他事先將底線條件透露給了北金,因此北金人在談判時咬死了每年三十萬兩,不肯退讓,所以令尊……”
“自覺愧對朝廷,於平康之盟後自刎謝罪。”薛序鄰捧著卷劄的手輕輕抖動,面色慘白,露出恍然又荒唐的淒冷一笑,低聲近乎喃喃道:“他本來是想做不辱使命的唐雎,誰料竟成了割城認父的石敬瑭,怪不得,怪不得……”
雅間內一時寂靜,薛序鄰緩了片刻,慢慢將卷劄收起,還給了祁令瞻。
他說:“所以若是姚鶴守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不會信任我,不如利用此事,為參知做個人情。那參知又想做什麽呢?”
祁令瞻道:“做你本來要做的事。”
兩人達成了交換,此後相見,仍是若無其事的模樣,直到薛序鄰被明熹太後召見,他俯跪在坤明宮的青石地板上,看見宮人捧出滿滿一匣子黃金,擺在他面前。
太後娘娘笑靨如春風,問他:“薛愛卿再仔細想想,兩淮發生的事,是否還有哪些細節尚未告訴本宮?”
薛序鄰態度堅定地說道:“臣此前已盡言。”
“是麽,”照微面上的笑意漸漸轉冷,目光落在那一匣黃金上,對薛序鄰道,“那這一百兩黃金,薛卿就收下吧,這是本宮的私人贈與,是為慰你南下跑了這一趟,勞苦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