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容汀蘭帶著商隊前往青城, 年底方歸來永京,祁仲沂因為多次護侍有功,已被提拔到商隊大夥計的地位, 不僅能跟隨在容掌櫃的車旁,且多得容掌櫃的吩咐,或傳令、或辦事, 每日都能見她許多面,聽她說許多話。
他們運了永京的俏貨去青城,又將青城的金桔帶回永京賣, 正值年底,剛入城便被搶購一空。
容郁青夫婦這幾日就能回來,容汀蘭留出兩筐預備著年節, 又送給祁仲沂一筐, 孰料祁仲沂不肯受, 他說:“子望不讓我回侯府,我孤身在城外別院中過年,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消受不了這些好東西, 聽說夫人家中熱鬧, 還是請夫人自己留下吧。”
容汀蘭聽罷,思忖片刻,問他:“你可願意隨我到容家過年?雖比不得侯府富貴,但也有幹凈的客房, 暖胃的酒菜。”
祁仲沂拒絕了親兒子和謝愈的邀請,等的就是這句話, 忙不叠點頭應下。
到了除夕這一日,容宅格外熱鬧, 外面下著雪,宅中各處卻暖融融的。
容汀蘭帶著廚娘做元宵,祁仲沂不好跟進去打下手,就搶了劈柴夥計的活兒,在廚房外面劈柴火,劈完一摞就抱去廚房添灶,擡頭時就能看見束著袖子的容汀蘭。
容郁青夫婦帶著阿盞在院中放爆竹,在容郁青的慫恿下,阿盞不小心將爆竹扔到了房頂上,“砰”得一聲炸掉了半片紅瓦,驚得阿盞忙捂著耳朵逃開了。
照微偷閑出宮半天,正與祁令瞻圍爐烤板栗,聽見屋頂的響動,提裙跑出來看熱鬧,不巧被聞聲趕來的容汀蘭逮住,懷疑又是她玩彈弓弄壞了瓦片,照微百口莫辯,嚷嚷著要爬房頂,將阿盞的罪證找出來。
最後還是祁令瞻按住了她,推她回屋去玩博戲。
“給妹妹頂罪,這是咱們家的傳統,你急什麽。”祁令瞻指指天色,“已是申時中了,最晚酉時你就得回宮,把這幾個栗仁吃掉,等會再吃碗元宵。”
祁令瞻將剝好的栗仁盛在小瓷盤裏遞給照微,又給她倒了一碗溫熱的酪茶。
照微吃得兩腮鼓鼓,悄悄問他:“你今晚要入宮與我一同守歲嗎?阿遂最多守到子時就睡了,咱們也放爆竹,宮裏的瓦結實。”
祁令瞻拾起一枚栗仁,慢慢嚼碎,分明心裏很歡喜她的邀請,偏要拿喬作態一番,說:“今夜落雪,路上不好走。”
他指望著照微同他說幾句好話,照微卻故作苦惱道:“那好吧,看來只能和錦春逾白他們堆雪人、放爆竹了,我那壇上好的金壇酒,也只能留給他們喝了。”
祁令瞻嘆了口氣,“我去,我亥時就過去。”
於是今年的除夕夜,宮宴散後,祁令瞻就悄悄前往西宮等她。彼時照微正在東殿裏與皇上同坐,西宮只有江逾白守著,他們兩人一站一坐,隔著暖融融的炭火,目光皆落在窗外,看雪壓梅枝,簌簌落地。
滿室寂靜中,是江逾白先開口:“年終有瑞雪,明年會有好收成,娘娘會高興的。”
“那你呢?”祁令瞻問。
江逾白下意識撥了撥腕間的手串,說:“娘娘高興,我就高興,我們做奴婢的,自然將主子的喜怒放在心上。”
祁令瞻道:“可你與其他奴婢不同,娘娘心裏也不以奴婢待你。”
“這是我的榮幸。”江逾白說。
一陣短暫的沉默,唯聞炭火噼啪輕響,江逾白突然低聲開口道:“我知道大人心中誤會我,我也曾誤會大人,可是在娘娘身邊待久了,漸漸能看清她的心意,原來並非我想的那般受人脅迫。從前我想著救她於水火,如今發現只是我的錯覺,那這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祁令瞻緩緩撥動著盆中炭火,問他:“你同我說這些,是想要我如何?”
“不如何。”江逾白搖頭,“我這樣的身份,不配向娘娘期許什麽,也不配向大人要求什麽,我只願年年歲歲,長有今朝。”
這是態度很隱晦的示好,他並不希求什麽,只是單純地以娘娘的所喜作為自己的所喜。
祁令瞻自問做不到像江逾白這樣大度,但他接受了江逾白的好意,拾起手邊的茶盞,向他道了一聲“請”字。
熱茶入腹,聽得外頭的笑語聲漸行漸近,是照微從東殿歸宮來了。
過了年,是照微執政的第三年。
姚鶴守已倒,姚黨也被逐步拔除,去年六月時王化吉一案中,牽扯了朝中許多反太後黨。有的是真與王化吉背地裏有所勾結,有的是照微趁機發難,總之經她一番貶黜,朝中文武兩派皆心向太後,至少明面上不敢再故作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