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七章 噩耗

和碩純愨公主這一次只是一個看客的姿態,可她的確很得康熙的喜歡,這一次廢了太子之後立刻請了內外命婦給她作陪,可以說得上是風光無限了。

顧懷袖出來的時候,蘇培盛換了一個姿勢蹲坐在門墻邊,不知道哪裏來了一只佛手柑,正被他握在手裏,似乎準備吃。

眼角余光瞥見這邊過來了件石青色的披風邊角,蘇培盛跟受驚了一樣立刻蹦起來,打了個千兒:“奴才給張二夫人請安!夫人吉祥!”

“吉祥……大家都吉祥。”

顧懷袖還揣著手爐呢,她為四爺賣命,四爺給她報仇的機會。

多好的交易。

下一個要倒黴的就是八爺了。

前次四阿哥的密信送回來,顧懷袖就已經做了一番布置,今日去宮裏吃宴席,定然會遇到馬齊的夫人。

每一個獲得都是有代價的。

她還記得自己問胤禛,說過河拆橋的事情。

那還是康熙三十年吧?

四皇子說,他從不拆有用的橋。

如今顧瑤芳就是那一座已經結束了自己的使命,再也沒有使用價值,甚至還會讓四皇子掉進水裏的橋。

這樣沒用又危險的橋,自然會被四皇子無情地拆掉。

如今她給四爺辦事,依舊從來不把張廷玉牽扯到其中,她辦四爺的事情,除非信裏指明要張廷玉動手,她都自己想辦法。

顧懷袖自己是深陷泥潭,也許她就是下一個張廷瓚。

而在一切的危險發生之前,她要把張廷玉摘出去。

其實不管她在四阿哥身邊如何危險,康熙總歸不會殺張廷玉,張廷玉有張英的名頭護著,康熙再怎麽也不能殺張英的兒子。可若是有一天,她顧懷袖犯在康熙的手裏,只有死路一條,張廷玉保不住她的。

她的很多事情,張廷玉都不知道,相反,她幾乎對張廷玉的事情一清二楚。

多想幹完這一票,就收手,可她知道一步邁出去就沒有回頭的路。

她在二十來年之前就已經開始給四爺辦事,往後斷斷續續地辦,直到被四爺收為了奴才。

以後她就是四爺一輩子的奴才,幹完了這件事,還有下一件,永遠沒有真正罷手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回不了頭,於是就像是一頭紮進這紫禁城璀璨的夜晚一樣,紮進那幽深不可測的未知黑暗。

屬於四皇子胤禛的未知,和黑暗。

懷揣著秘密走路,也很累。

就像是此刻,蘇培盛招來了小太監給顧懷袖打燈籠。

剛剛到宮門口的時候,還有晚霞,查驗進宮之後就已經黑了,到了這個時候即將到開席,天就已經完全黑盡了。

顧懷袖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著,極目遠眺,長長的宮道盡頭是一道宮門,推開一道宮門還有一條宮道,一道接著一道……

永遠沒有止息。

紫禁城裏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的屋子,被這樣的宮道給連接著,像是沉沉的脈搏。

顧懷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沒用。

她總覺得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只要她堅持不拉張廷玉下水,遲早就有沒用的一天。

就是張廷玉,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都有用。

就像是上次誅殺朱三太子一樣,張廷玉對這些也都是無能為力的。

他們只是在能掙紮的範圍裏掙紮,然後抓住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張廷玉對康熙如此,顧懷袖對胤禛如此。

從無例外。

他們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高貴,也沒有誰比誰有用。

因為這樣的用處,隨著時間和場合的變化而變化。

現在胤禛除掉顧瑤芳,興許以後又會發現這個女人對他其實是有用處的。

只是那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胤禛隨時隨地地需要除掉對自己沒用的橋,然後搭造對自己有用的橋。

一座一座的橋,胤禛就踩著它們,一步一步地走向整個大清朝最高貴的寶座。

而顧懷袖,一步一步踩著腳底下條石鋪成的路,終於入了宴席。

有人唱喏了一聲:“三品淑人張顧氏到。”

顧懷袖還來不及看一眼,便朝著前面穿著靛藍色蘇繡長旗袍的女人行禮,約莫有三十來歲,頂多跟顧懷袖一樣的年紀。

純愨公主不愧是皇帝最喜歡的公主,眼仁大大地,下巴倒是有些圓,這些年嫁到蒙古,成熟美艷了不少,興許是塞外的風光更開闊,她這大清朝的皇女出去再回來,竟然帶了一股草原兒女的英挺氣質。

相反,顧懷袖是典型的江南女兒家,即便嫁了人也頂多沾染許多北方的大氣,夾雜南方的精致細巧,可怎麽看也不會生出那種獷野的味道。

她謹慎,小心。

聰明不聰明,往往從細處體現。

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遇到驚心動魄的大事,所以平日裏為人處世之道,越能洞見一個人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