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二章 名教罪人(第4/4頁)

連著錢家滿門,都成了罪人,顏面掃地。

這還不如死了呢!

雍正用心之歹,何異於殺人?

張廷玉心裏正堵著發泄不出來的時候,雍正竟然猶嫌不足,在將汪景祺的頭顱掛在菜市口上之後,竟然著令滿朝文臣在逐錢名世出京那一日,在城門口寫詩諷詩相送,張廷玉自然也在諸人之列。

滿朝三百多文臣,一個個寫好了詩,便呈給人大聲念出來。

這消息是早就透出來的,所以早已經有人精心準備好了成稿,期許今日寫好了這諷詩,能得雍正爺另眼相看。

只有張廷玉,端著那一管湖筆,怎麽也動不了手。

蕭永藻就站在張廷玉身邊,苦思冥想之後已然下筆,回頭來看張廷玉,倒是覺得奇怪:“張大人不是一向才思敏捷嗎?”

張廷玉抖了抖手中湖筆,重新蘸墨,還是不落筆,只道:“人越老,腦子越不中用了……”

曾經冤殺過戴名世的人,如今寫不下一首諷詩?

蕭永藻與嵩祝俱為大學士,並且位置自然都比張廷玉高,對前朝南山集案還記得清清楚楚,如今蕭永藻笑問一句,嵩祝也聽見,只撚須一笑:“蕭大人您知道什麽呀?早年張大人曾親自斬過自己學生呢,如今一首諷詩,哪裏難得倒他?終歸還是咱們需要擔心擔心自個兒了,萬別被張大人的諷詩給比下去。“

手中湖筆握緊,張廷玉手指甲都要掐斷,他提筆良久,待要落筆時,又覺那墨跡瞬間化作血跡。

“啪。”

張廷玉擡手將那湖筆扔在桌案上,甚至撞倒了前面的很小的硯滴,墨跡灑落,汙了一紙。

蕭永藻嵩祝連著前面大學士馬齊等人,全都回頭看向了張廷玉。

張廷玉淡淡一笑道:“蕭大人、嵩大人資歷甚厚,又是朝中泰山北鬥,人間重晚晴,張某不敢擅自作詩。想來文人下筆,該對得起自個兒,張某若是落筆,只怕二位定然落敗,為著不見棄於諸位,張某還是不寫為好了。”

蕭永藻、嵩祝兩個氣得一張老臉全紅了,張廷玉如今雖也是個年紀不小的人了,可跟他們比起來,真只能算是後輩。

他們可是當初跟張英共事的人!

“你,你!”

“我?”

張廷玉冷笑一聲,“二位老先生若有那時間與張某多言,不若多斟酌斟酌自個兒的諷詩,免得寫錯一個字……那時候啊……”

聲音忽然轉低,張廷玉輕悄悄道:“張某能冤殺自己的門生,您二位又算得了什麽?年羹堯是我同科,戴名世是我門生,錢名世也與我有故……蕭大人,嵩大人,大廈傾頹,不過一時而已……”

這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如今因言獲罪之事越來越多,誰能保證自己所有文章之中沒有半點差錯?

看張廷玉那悠然自得轉身就走的模樣,饒是蕭永藻與嵩祝乃是朝中重臣,現在也是嚇出一聲冷汗。

戴名世一案牽連三百余人,若非康熙爺懸崖勒馬,便是要死數百……

從來帝王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張廷玉才走出去三步,便忽然聽見後面一聲大笑:“好詩,陳大人好詩啊!名世已同名世罪,亮工不異亮工奸!如此奇巧刁鉆之句,也唯有陳兄可作了!”

“哈哈哈好句好句!”

“……正是好句啊……”

有人毫無知覺,連忙大笑著稱贊。

然而有人悄悄轉眼一瞧這邊張廷玉,果然見到張廷玉停下腳步過來一望那邊的“陳大人”。

詹事府的正詹事陳萬策……

這人,還是他舉薦上去的吧?

錢名世,表字為亮工。

名同戴名世,字同年羹堯。

名世已同名世罪,亮工不異亮工奸。

果然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