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落棋無悔(第3/4頁)

張廷玉低笑一聲,看著吏部遞上來的折子,一點也沒避諱地扔在了茶幾上。

顧懷袖就坐在他對面,眼角的細紋已經不怎麽壓得住,神情已怡然,只笑道:“李衛還算是有孝心,鄂爾泰算是我的人,倒是我沒想到嶽鐘琪……當年皇上會放心地用年羹堯,也是因為嶽鐘琪在年羹堯的身邊吧?”

“沒想到啊。”

張廷玉嘆了一句。

嶽鐘琪乃是年羹堯舊部,雖有本事,卻一直在年羹堯下頭,當年宮變,隆科多把持著京城九門,年羹堯在青海看著十四爺。

可誰也沒想到,年羹堯背後其實還有個嶽鐘琪,並非是年羹堯的心腹,而是雍正的心腹。

這樣一算,真是個環環相扣。

當今皇帝的心思,也不是那麽好琢磨的。

張廷玉手指輕輕扣著那折子,只忽然道一句:“只差我一個了。”

顧懷袖道:“你又不是他奴才,要還有最後一個,也是我。”

說的是胤禛鳥盡弓藏一事。

只是沒想到,她話才出口,外頭便來了通傳聲:“宮裏蘇公公來了。”

“西北出了戰事,皇上移駕圓明園,還請張相速速往圓明園去,怕是要長住一陣。”

蘇培盛是在半路上過來的,這會兒還有些急,皇上那邊還在圓明園等著伺候,他過來先找張廷玉,知會個一聲。

“著軍需處官員全去圓明園便是,我隨後便來。”

張廷玉說了一句,便答應下來,又與蘇培盛細細說了幾句,這才叫人送他離開。

這一來,張廷玉年底去圓明園,抵近年關都沒回來。

那時候,正是大年三十前一個晚上,顧懷袖老覺得最近見不到張廷玉的人,有些心慌意亂。

她想起張廷玉那一日說的“只差我一個了”的話,讓自己安定,卻怎麽都安定不下來。

張廷玉暫時還沒事,可她有些等不下去。

廿九之日,顧懷袖終於等不了了,她想起當初雍正賜了圓明園之中一座宅院給張廷玉,那她去圓明園自然不需要什麽通傳,吩咐好家中種種的事情,顧懷袖便乘了一頂小轎,出西直門往圓明園去。

圓明園外頭的侍衛們早早就看見了顧懷袖的轎子,也認出了人來,一到園門口,就有小太監出來接。

顧懷袖淡淡道:“萬歲爺的差事要緊,我只是來這裏住上一住,已近年關了,卻還沒見著我家爺,只好來見一見了。”

尋常婦人說來可能會羞赧的話,在她口中卻是格外地順暢。

倒是那小太監怔了一下,忙道:“您裏面請,方才蘇公公叫奴才來迎您,說張相現在還在紫碧山房那邊陪著皇上使臣們說話,若是一會兒回來了,便告訴張相。”

“有勞公公了,我去院中候著便成。”

說完,顧懷袖便已經瞧見了宅院,外頭也沒幾個人,想必這時候都在裏面伺候。

她進了屋,帶來的丫鬟們也沒怎麽收拾,這裏平時有人伺候,看著也很幹凈整潔。

窗台上放著一盆蘭花,顧懷袖一眼看見便愣了一下,她走了過去。

青黛道:“夫人,可還要收拾什麽嗎?”

“看樣子要在這裏長住一陣,皇家園林有什麽住不得?你只管把台階兩旁的花花草草都給我擺出去,放在那裏礙眼都很。”

顧懷袖嘴裏說著,瞧見花幾邊擱著一把剪子,便擡手拿了起來,剪了那一盆蘭花一片綠葉兒。

不知怎的,一見到這蘭花,就想起當年她與他新婚燕爾,她剪禿了他那一盆蘭,末了那蘭花還擺在上頭許久。

不自覺露出幾分笑意來,顧懷袖眼神渺遠,忽又聽見院子外面有笑鬧的聲音,又把她思緒給打斷了。

顧懷袖看她們忙碌收拾好了,便過去坐下來,一直等到入夜了,張廷玉才回來。

他接了宮人們消息,知道顧懷袖來,卻是滿面的笑容,過來便摟了她腰,笑得促狹,在她耳旁道:“看你擔心成什麽樣子,人都瘦了一把……”

張廷玉豈不知她為何來此,可何必呢?

該來的總是要來,而他也已經布置好。

顧懷袖定定望著他,眼底水光盈盈,丫鬟們早退出去了,屋裏就他們倆。

他擁她靠在榻上,手指碾磨她耳垂,看她側臉恍然昔日之冷清,便愛憐地吻住她臉頰,嘆到:“前兒給軍需房改了個名兒,自此便常設為軍機處,今日議定軍機大臣略花了些時間,並沒出事。”

狡兔死,走狗烹。

張廷玉手底下沾著多少人命?

如今他在朝中又樹敵多少?

雖然現在他桃李滿天下,又成了名符其實的“張相”,沒人能威脅他,可懸在他頭頂上的刀,是胤禛。

兩朝元老,雍正身邊第一近臣,文臣之首,甚至是軍機處領班大臣。

軍機處……

顧懷袖忽然撤轉了眼神,看著張廷玉,他的眉眼,神情,仿若天下盡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