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有什麽資格淡泊名利

周日,沈琳做了一桌菜,說要慶祝自己找到工作。這種工作日之後的周末感覺很不一樣,這時再進廚房,就成了一種樂趣,是拼搏之後短暫的休息。那種巨大的空虛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自豪感。

那雋來不了,說加班。那雋加班正常,休息才不正常。李曉悅和沈琳兩個表哥沈志成、沈志國來了。他們倆正在李曉悅的帶領下給那雋裝修房子,沈琳說正好很久沒見了,過來一起吃飯,反正那些活兒先讓小工們幹著就行了。

今天的家宴沈琳不上鹵貨了,改上糟貨。她網購了兩大罐上海糟鹵,周六買了蝦、青豆、花生、豬蹄豬舌、雞爪雞胗等,煮熟了,用糟鹵泡一晚上。周日午飯時間滿滿一盆端上桌的時候,大家先聞到一陣誘人的酒香,食欲大增,紛紛伸出筷子,一嘗都覺得甘鮮爽口,酒香正好解了葷菜的油,與平時吃慣的“沈琳牌”鹵貨又有不同。兄弟倆舉起杯,感謝老那這個姐夫的弟弟給了個肥活兒,又舉起杯敬李曉悅這個“老板娘”,要她多包涵。李曉悅說不是老板娘,這房跟她沒關系,她只是幫我男朋友盯著罷了。

老那說:“曉悅,我弟弟肯定是認定你了。這臭小子和自己較了好幾年的勁,終於認輸,你就等著住大平層吧。”李曉悅非常開心,淡泊名利,是因為追求名利太累了。如果名利自動送上門來,她幹嘛不要?又不是傻子。老那母親也喜歡李曉悅,使勁給她夾菜。她覺得這個女孩一副溫柔賢惠模樣,兒子娶了她一準兒不吃虧。

大家說著,聊到沈磊。兩個表哥問沈琳怎麽沒把弟弟弟媳叫來。沈琳道:“人家想自己過周末唄。”

其實沈琳沒叫沈磊,一是叫了沈磊,萬一他把謝美藍帶來,太尷尬。沈琳一想到謝美藍那天夾槍帶棒的話還在生氣;二是不想大家把沈磊與那雋做對比。她的弟弟和丈夫的弟弟比,的確差得有點遠。她可憐天之驕子的弟弟這些年不知道為什麽,活著活著,漸漸在世俗的眼中灰頭土臉了。他這個人向來—怎麽說呢?平靜,驕傲,木訥,寬容,都可以用來形容他。如果他住豪宅開豪車,這份平靜便是靜水深流,不動聲色,叫人敬畏;但他還在住出租屋騎電驢,這份平靜便是有自知之明的緘默內斂,小心翼翼地企圖以無存在感躲避追問,令人恍然大悟,原來此人悶聲不是為了發大財,是為了怕別人發現他窮。不過這些都是這幫俗人在心裏暗暗給沈磊加戲罷了,沈琳知道沈磊本人根本沒有興趣去揣測人心。他不是看不起人,是看不見人,無論是驕傲還是木訥。沈琳又自嘲地想,他自己不難受,她替他難受,這也是她自己給自己加戲罷。

沈志國嚷嚷著叫來叫來,難得人都到齊了。說著掏出手機就給沈磊打電話,沈磊說自己有事,不方便過來。沈志國掛了電話,大家繼續吃著喝著。沈琳卻從聲音裏聽出弟弟心情低落,也許是血緣的關系,姐弟連心。他會有什麽事呢?

沈琳沒猜錯,沈志國打電話時,沈磊正守在一個五星級大酒店的門口盯老婆的梢。這個梢盯了好幾個小時,他的心情由憤怒轉為低沉。

老那說過,謝美藍之所以跟沈磊鬧,肯定是外面有人了。沈磊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想找妻子正式談一談,卻不知道怎麽開口。在見過謝美藍之後,沈琳曾找他深談過一次,把謝美藍對他的不滿全部復述了一遍。是的,雖然沈琳下決心不管別人的事。說是這麽說,但這是她的親弟弟,豈能不管?沈琳道:“一句話,她嫌你太窮了。”雖然一早意料到,但這種話由他人口中說出,還是讓沈磊惶然失笑。

沈琳可能意識到這句話太重,又加了一句:“其實我覺得你不窮,問題是謝美藍急功近利。一個北京戶口就值多少錢?一份穩定的、預期收益呈上升態勢的工作,又值多少錢?”

沈琳要他接受現實,謝美藍想離就離,人心如流水,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了。離婚這個詞讓沈磊大吃一驚。他和謝美藍沒有過大的沖突,怎麽過著過著,就走到了離婚的邊緣?事情到底壞到什麽程度了?所以在謝美藍越來越頻繁地說自己要加班,下班不用他到地鐵接時,他開始盯梢。每晚下了班,沈磊就騎著電驢到她樓下的拐角處等著。有兩次謝美藍都叫了滴滴,有兩次,她上了一個男人開的車。但謝美藍回到家時並無異樣,他晚到家,解釋說單位也正好加班。體制內單位,也會有一些工作比較集中的時候,她也不疑心,又或者說她根本不關心他在幹嘛。

第五次、第六次,他看到謝美藍和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一起走出辦公樓。男人從旁邊的停車位開過來一輛路虎,謝美藍上了車。沈磊判斷謝美藍和這個男人關系不正常。如果是同事搭車,為何只有謝美藍頻繁搭車?他到謝美藍公司的官網上查蛛絲馬跡。在公司的成員介紹上,他查到了和這個中年男人長相非常接近的一個人,那上面寫著他的職位是公司副總,名字叫路傑,北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