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萬般無下品,掙錢第一名

幹了半個月之後,沈琳請了一天假回家。婆婆一個人帶著子軒在客廳玩,兩人看到她後驚喜不已,兒子飛奔過來大喊媽媽。半個月不見,他又長大了一些。沈琳叭叭親著兒子,婆婆眼圈紅了,說沈琳瘦了很多,一看就知道當月嫂很辛苦。

沈琳挑下午回家,就是想為全家做一頓飯。晚上老那接了女兒卓越,一推門就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卓越抽著鼻子,大叫:“我媽回來了。”她直奔廚房,見沈琳果然在,高興得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害得沈琳也跟著飆淚。

燈下,全家聚在餐桌前。滿桌都是沈琳的拿手好菜,鹵貨、蒸魚、西芹炒牛柳、蒜蓉粉絲扇貝,還有一道小吃河北肉糕。卓越吃得兩眼放光,叫道:“我希望媽媽永遠在家。”子軒揮舞著他的專用塑料小勺,也跟著大喊媽媽。

老那喝著酒,一家人團聚原是高興的事,卻讓他心裏不好受。有擔當的男人,難道不是能以一己之力撐起一個家,讓年邁的父母安心養老,老婆孩子衣食無憂麽?可是他四十多歲了,一事無成,前途渺茫,還要讓老婆出去當月嫂養家,實在丟臉。沈琳臉色黯淡,黑眼圈明顯,整個神態就是長期熬夜人的模樣,再帶著笑,眉宇間也心事重重,不能完全放松,和那雋有點像。老那心痛地回憶起從前的沈琳,臉色滋潤,穿著那件軟滑的紫色睡衣坐在沙發上喝咖啡,帶了點富態的慵懶性感。知道自己有堅實後盾的女人,才能有那樣篤定的神態。從前的日子,像流水般一去不復返了,這都是他的錯。

老那一直在復盤人生,到底哪一環出了差錯。有時他後悔得捶胸頓足,比如他年輕時可以更勤奮好學一點,更有遠見卓識從而為人生安排好退路;有時他憤怒得握緊拳頭,為莫名其妙地替王總的小三兒還了一百萬貨款。他想和那個什麽狗屁正大陽光美容聯系,要求他們把他的法人代表變更過來,可那個許意超在工商局留的手機號是個空號。想向法院起訴公司侵權,又費時費力,連人都找不到。他只好憤憤作罷,但這件事就如智齒隔三岔五發炎般令他難過。

沈琳知道老那心裏難過,越是開心的時刻,越是會勾起他對往昔富足的回憶。他的工作室開張兩個來月,只接到幾個不能稱之為項目的小單子。比如給某家具店開業鋪個紅毯做個海報,給某個熟人的長輩承辦個壽宴,給某個小網紅發幾篇稿子之類的,連房租都掙不到。李曉悅陪著生病的那雋在家休養,也無心跑業務。

沈琳想著大家的遭遇,包括沈磊,心止不住地往下沉。難道她的氣場太差,所以周圍聚焦的全是倒黴的人,連那雋這樣的天之驕子,居然也一夜之間跌到谷底。又或者,是這個時代不行,絕大部分人都在走下坡路。比如丁松濤,從前傳說他怎麽怎麽成千上百萬地掙,如今還不是深夜在客廳喝悶酒,顯出頹態來?

晚上,夫妻摟在一起,躺在床上,享受著久違的安寧與親密。沈琳長期缺覺,喝了點酒,睡意濃濃,卻舍不得合眼。老那說起正在跑的幾個單子,長籲短嘆,情緒非常低落。沈琳因為被丁松濤騷擾,心神不寧,本想在丈夫這裏找點精神支持,見狀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而鼓勵他,萬事開頭難,再說工作室開張兩個月也並不是顆粒無收,這不還掙了一萬多塊錢嗎?合下來一個月也掙了六七千呢。她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幹一個月,也就掙這個錢。可見還是得做生意,光賣體力是掙不到錢的,公關工作室大有前途。

老那聽完,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摟著她。她以為安慰奏效了,殊不知是她那句“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叫他悲痛得差點號啕大哭出來。他把臉躲開不叫她看見,因為他哭了,這件事太嚴重了。摟在一起相看淚眼的深夜,有過一次就夠了。太多,可能他真的就爬不起來了。

第二天早起,老那送卓越上學,同時上工作室處理事務。沈琳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機現打出來的咖啡,愜意得直嘆氣。窗台上的那幾盆泡泡果汁玫瑰盛放如初,她走後,婆婆一直幫她精心照料著它們。只是,她的生活再也回不到曾經的悠遊自在了。

沈琳正悵然,母親突然打來微信電話。她看著手機,一下愣了。她這段時間仍沒斷和父母一周一個視頻電話的習慣,弟弟已經脫離正常生活秩序了,她不能再讓父母操心。月嫂培訓時她挑中午吃飯時間,脫了月嫂服,在佳家母嬰的會議室給父母打,假裝自己仍在當白領,是會議之余打的電話。在白寒寧家時她特地挑外出買菜的周末時間,假裝是給家裏買菜,營造一種日常祥和的氣氛。每次她都能平安糊弄過去,但為什麽父母突然會主動打來電話?一般都是她給家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