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突出的腰椎間盤拒絕對生活伏低做小(第2/6頁)

李曉悅、那雋從終南山上下來,在民宿住了一天,就沒滋沒味地坐上了回北京的高鐵。回到出租屋,假期還剩好多天,那雋每天泡在網上研究各種資料,有的是如何打離職官司的,有的是如何治愈驚恐症的,但更多的是求職信息。

有一天那雋對李曉悅說,他打算以強大的意志力死磕驚恐症,要她配合他,不時在他耳邊突然播放電話鈴聲,以令他漸漸適應突如其來的電子設備聲音。李曉悅啼笑皆非,想起他假裝撞車以躲過突發性耳聾一事。那雋要她停止嘲笑他,趕緊配合。

李曉悅照做,一開始那雋的確會驚恐,顫抖,抱頭倒下。不過他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短,程度也越來越淺,終於可以達到手機或者鬧鐘鈴聲響時,他只是輕微一激靈而沒有其他的反應。

李曉悅道:“你這根本不準。你休假這些日子,好吃好喝好睡,又沒有工作壓力,當然這病不會發作。你回到那種高壓高強度的環境裏試試看?”那雋堅定道:“我總要上、中、下策全部都試一下。”

他的上策就是驚恐症好了,他還能勝任這份工作。中策就是在單位轉崗,下策就是離開公司。他已經與律師研究過了,無論是他主動離職,還是被動被辭,他都只能帶走一小部分期權。雖然也有幾百萬,到底惡狠狠地縮了水,不甘心。

最差的結果,就是降維打擊,通過獵頭找中小公司。但他得了驚恐症一事,獵頭肯定會通過個人背景調查得知。所以短期內肯定也找不到稍微像樣一點的工作。這個短期,短則三五個月,長則一年,他是萬萬不能接受的。故,無論如何,當務之急是要把身體養好。

在家裏讓李曉悅測試過後,那雋又打算努力健身。見他穿著運動衣準備上健身房,李曉悅冷冷指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的身體之所以罷工,就是因為他逼它太過。精神可以996、007,但肉體不幹呀。忘了上次是為什麽得了急性耳聾了嗎?那雋嘆了口氣,坐回沙發,心中如油煎般痛苦而無計可施。

李曉悅看著他,只覺得他像在一團縹縹緲緲的霧中,越來越陌生,越來越遙遠,越來越不可理喻。她本來要上工作室,但他這團團轉的模樣實在叫她無比厭煩。她坐下,口氣不再和緩,帶著困惑的惱火:“即使公司辭你,也有一筆補償金,加兩年後可以兌現的期權,那是很大的一筆錢。你就是休息一年半載又能如何?為什麽總是要把自己逼得那麽緊呢?”

她指著外面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天氣暖和了,小區的草綠了,早櫻和迎春花開了,玉蘭也打骨朵了?留點時間給自己,去賞花,喝茶,看書,放過自己好不好?”

那雋一手托著額頭,遮住了臉。草綠了,花開了,陽光投到手指尖上,指縫裏漏下光影,只會讓他意識到時間又流逝了,而他一無所成。他做不了任何不產生意義的事情,一切的無所事事,除了叫他產生罪惡感之外,沒有任何益處。他用另一只手揮了揮,示意她趕緊走,不要再聒噪。

李曉悅臨走時回頭,見那雋歪在沙發一角,勾著頭。第一次,這樣的姿勢沒有引發她的憐愛,而是嫌惡。那種欲把每一秒鐘都拿來賣錢而不得的焦灼,有什麽被理解的必要呢?

除了最後那一段,李曉悅都和老那說了。老那說這小子除了工作,生活中只有這些親友,與同學們來往也少,所以他唯一能交流的就是親友。但他太聰明,太眼高於頂,優越感太強,所以他聽不進去任何人的意見,包括父母和他這個做哥哥的。弟弟注定只能在自己制造的旋渦中一路旋轉,哪天能掙脫就看他造化了。

老那覺得奇怪,他的原生家庭雖然貧窮,但父母也讓他們吃飽穿暖,上了大學。從小到大父母也對他們百般疼愛,並不要求他們出人頭地回報家庭,每每叮囑的都是“你們要注意身體,錢不重要”。為什麽那雋卻活得像是從哪個戰亂、饑寒交迫的國度死裏逃生出來的,像後面有抓捕的藏獒追咬一樣驚恐萬狀從不停歇?老那和父母都不是這樣的性格,到底哪一環出錯了?想來想去,只好歸結為命。

老那最後總結:“還不如像沈磊呢,雖然沒出息,至少沒心沒肺,無欲無求,自己不遭罪。”

這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對沈磊有正面評價。李曉悅心弦一跳,想和他更多地談論沈磊。沈磊的菜園,一條條壟墾得筆直;廚房一排罐頭瓶站得整整齊齊,分別裝著各色雜糧、腌鹹菜、自制的炒核桃;一捆捆幹菜紮起來,放在塑料袋裏,疊在破舊的木櫃子裏;小茶桌的桌面是一整塊木頭做的,刷得灰白,現出木質的一條條粗大的紋理,放在上面的粗陶缸裏的陜青茶香醇回甘。她沒有見過任何一個男人,這樣認真地過日子。李曉悅的話很多,一句也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