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選二◎

譚幼瑾問:“你是南方人?”

“南方太大了,你猜具體是哪兒?”

譚幼瑾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猜不出。”她又補充道:“除非你告訴我經緯度。”

“你上學時一定是個好學生。”

譚幼瑾並不認為這是在誇她,大概是嘲笑她呆,別人會怎麽問呢?可能會問下當地的景點或者特產,反正不會問經緯度。

過了幾十秒,那邊很配合地發來經緯度。

譚幼瑾看了,脫口而出具體城市,是一個不太出名的地級市。她活了三十多年,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還不能憑直覺判斷東南西北,必須擡頭看太陽才能確定,但她的地理書面成績卻一直很好。這有周主任一半的功勞,周主任是一個地理老師,並且信奉一個人只要想學習在任何地方都能學習,小時候帶譚幼瑾去爬山,邊爬邊給她講解不同海拔為什麽會有不同植被,回來會提問。寒暑假坐火車和母親去旅遊,到站的時候,她已經背下了從始發站到終點站的所有站點。

“跟你相比,我倒好像是個外來人。經緯度是我剛才在網上查的,如果不是你問,我現在還不知道我老家經度多少。“

“我也只是碰巧知道。”

“你可真會給我台階下。如果不是攝像機在拍,我不會跟你說實話,暴露我的無知。”

他這麽坦白,譚幼瑾很意外,攝像頭一直存在,但大家都在假裝它不存在。

“我和你不一樣。”他又繼續說,“我好像從來都沒做過好學生,我的老師很討厭我,連句話都懶得跟我說。”

譚幼瑾並沒多少安撫別人的經驗,但此時聽他感慨,覺得有義務安慰他,但沒想到合適的詞,只好沉默。

對方倒沒把沉默當回事,把話題轉到她身上:“你最近看的一部電影是什麽?”

譚幼瑾說了一部上世紀三十年代老片子,這是她第五遍重看。

“你大概是一個懷舊的人。”

“並不是,我是最不懷舊的人,我永遠最喜歡現在。我只是覺得過了這麽多年,技術在進步,但人的困境好像還是那些,並沒什麽不同。”

她對民國毫無向往,至於更早的年代她更是只感到可怖。一部史書那麽厚,施舍性地只給了女人幾頁。一個男人向往過去尚能理解,但一個女人想回到過去,大概只能以得了失心瘋來解釋。

她現在的生活,大半要感謝現代科技。她天生沒有方向感,去旅遊,如果沒有手機導航,不知會走多少錯路。更別說其他。

至於她自己的年少時代,她也沒有絲毫懷戀。花著父母辛苦掙來的錢在母親的期待下去上各種培訓班,結果成績總是讓人失望,當她很有自知之明提出想要放棄時,母親拿她教過的最好的學生來激勵她不要半途而廢,把她襯托得像是一個既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的懦夫。周主任無意間感慨,“你們年級第一那個孩子,父母一天到晚擠在個小房子裏打麻將,還能有這樣的成績,換個家長,換種環境,真不知道多有前途。”說者無心,譚幼瑾聽了卻很有些鳩占鵲巢的心虛,覺得辜負了優秀父母對自己的培養,真該把自己的家長和自己寬敞的房間讓給年級第一,讓他從優秀變得更優秀。

現在多好,自擔其責,只要她承擔得起代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我最近倒想回到前幾年。”

譚幼瑾在心裏想,他也許不是想回到過去,只是想變得更年輕。

“我猜你應該不會喜歡老男人對你追憶過去。”

“倒也不是。”譚幼瑾表示她對老男人並無偏見。她猜不出對方的年紀,但估計他不會比自己小。不過直到聊天結束,他也未向她追憶他過去的輝煌。

他們的聊天以一張照片開始,以另一張照片結束。不過下午兩點半的天和下午五點的天空是兩番景象。

聊天結束後,譚幼瑾馬上給許辰發微信,讓她把給男嘉賓看的照片換掉,節目宣傳播出時也絕對不要放。

“為什麽?我覺得這張照片很好。”

“但這是幾年前的照片,我現在不長這樣。”

“我覺得你這幾年並沒什麽變化。”許辰打趣道,“誰給你拍的?不會是暗戀你的人吧。”

“不是。”譚幼瑾斬截地說,“他誤以為我暗戀他,想要跟我劃清界限。這張照片一定要刪掉。”

“什麽人這麽自戀?”許辰出於職業道德,收斂住了自己的八卦心。在她的印象裏,譚幼瑾一直很有界限感,不會做出什麽讓男人誤會的事。

“事情已經過去了,把照片刪了就行的。”譚幼瑾又發了自己的證件照給許辰,“把照片更新一下,告訴他們這才是我的近照。”

“我還是覺得原先的照片和你更像。”許辰頓了頓說,“不過既然你堅持,那就按照你說的來。如果你有需要,我們可以給你再拍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