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4頁)

譚幼瑾從來沒有以異性的眼光打量過他,她的職業道德不允許她這樣做。即使是錄制時,在他說他從沒上過她的課後,不算她的學生後,她也做不到。現在因為他不在身邊,譚幼瑾終於可以相對客觀地審視於戡,他大概是她十五六歲會喜歡的那種男孩子,當著別人的面給她唱歌誇贊她的魅力,凝視著對她唱“my prettiest friend”,極大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然而她的年齡已經翻了一倍,過了為此激動的年紀,雖然“my prettiest friend”在她腦子裏徘徊了一陣,但沒多久就消散了。一堆攝像頭提醒著這是在錄節目。譚幼瑾跳脫出來,以剪輯師的角度來看待於戡的表現。她要是剪輯師,一定感激死了於戡,於戡簡直自帶劇本,幾乎做的所有事都是有效素材,在她非要給阿姨們花大量時間拍照制造諸多無效素材後,他力挽狂瀾,還重復在廣場上彈唱點題,唯一的缺失是廣場上兩個人沒有任何有效互動,但他對她的注視在剪輯上填補了廣場的互動空白。

譚幼瑾關掉了手機視頻,看著窗外,復盤她和於戡這一天的約會。

不知是於戡是不是只會彈這一首,還是為了突出中心思想,他一直在重復彈唱。仿佛那個夏天,譚幼瑾騎著自行車看著路邊的人群在耳邊單曲循環。

大概過了將近兩個小時,於戡終於賺夠了他需要的錢,帶著吉他走人。有姑娘問他下次什麽時候來,於戡看了一眼譚幼瑾,笑著說:“這得看她什麽時候想聽。”

於戡請她吃飯,這次他沒問她想吃什麽,直接指定了一家餐廳。他說他有一個朋友很喜歡這家的黃油面包。譚幼瑾也很喜歡這一家的面包,只為了面包,以前經常來。從廣場到餐廳有一段距離,兩人走著過去。開始兩人都走得很慢,走著走著,譚幼瑾受不了於戡似有若無的注視,加快了腳步,於戡因為先天優勢,跟上她毫不費力。譚幼瑾被他的毫不費力整的有點兒懊惱,她感覺自己完全在被一個小她八歲的男人牽著走,從參加節目到現在,自己完全喪失了主動權,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她必須做點兒什麽擺脫這糟糕的狀態。

於是譚幼瑾對於戡說:“談談你之前拍的電影吧。”現在譚幼瑾回想起來,她當時是有一點兒惡意在的,她知道於戡對他現在拍的網絡大電影並不算滿意,最重要的事,他清楚地知道什麽叫好電影,而他拍的不是。人們可以原諒電影批評家的“眼高手低”,影評寫得一針見血,真去拍,也就是學生作業的水平;但不能原諒一個導演,嘲笑別人二流貨色,自己卻拍出了十八流爛片。而於戡的問題比“眼高手低”更嚴重,他與他的標準背道而馳。

但於戡的反應還是超過了譚幼瑾的設想。她以為他頂多會不愉快地岔開這個話題,不再把控局面。畢竟網絡大電影取代了廣告片成為導演系學生的新出路,許多人都這麽走,還有人連這條路都走不成,做著和電影完全無關的工作,而他走成了,還買了她在租的房子,也算這時代的年輕成功者。

他完全沉默了,一個字都沒說。譚幼瑾的驚訝程度不亞於剛才聽見他對著她唱“my prettiest friend”。她瞥了他一眼,注意他的耳根有些泛紅,他剛才所展出的隨意、像早就拿到劇本的隨意全都消失不見了,他的步子都有點兒沉重,他走得很快,但在超過她時,又故意放慢腳步來等她。

譚幼瑾突然覺得有點兒抱歉,為她戳到了他的軟肋。她突然想起了他電影裏西瓜碎在樓梯上,被一個個腳印碾過的氣味,他在無人注意處的一點小堅持。

這沉默一直持續到餐廳。

於戡賺的錢並不能不顧及價錢隨便點,他只給自己點了一份意面,就一直低頭在吃。那些從他嘴裏流出的機智以至有點兒油滑的話,都不知跑哪兒去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譚幼瑾喝杯子裏的檸檬水,擡頭看於戡,他的耳根還有點兒紅。

譚幼瑾不知為什麽有一種感覺,現在好像她在欺負他一樣。這種感覺太過罕見,以至於她還記得他上一次耳根泛紅的情景。那次是在拍短片前,她和於戡去選場地,因為劇本裏有抽煙的戲,於戡從沒抽過煙,他想提前試一試,他特意買了一盒煙,抽出一顆點燃,一邊抽一邊咳嗽,譚幼瑾那時早已有抽煙的經驗,在上大學脫離周主任後,她嘗試了許多周主任絕對會禁止她的事,半是乖乖女教育反彈,半是為了體驗生活,很多事她試了之後發現也沒什麽意思,比如抽煙,她受不了香煙的氣味,試了幾次再沒抽過,抽煙的姿態倒是掌握得很好,因為在正式抽煙之前,在電影裏觀察了許多次。她從沒給於戡上過什麽課,但她當時看他抽煙這麽生澀,突然有一種要給他示範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