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3/4頁)

“挑釁人不是你這樣的。”她看了劇本,提前在腦子裏設計了場景,從煙盒裏抽出一顆煙,沖於戡揚了揚下巴,示意他點燃,她接過煙夾在手指吸了幾口,對著前方說,“要把煙霧噴在他的臉上。”她並沒有示範怎麽把煙噴在別人臉上,因為她旁邊只有於戡——她的學生。她注視著前方自己吐出的煙霧,並不看於戡,忍住了咳嗽,沒有露出並不熟練的馬腳。

“你來試試。”譚幼瑾從煙盒裏又抽出一顆煙,拿打火機引燃,“點煙不是你剛才那麽點的。”她把引燃的煙遞給他,注視著他抽,他一個學東西很快的人,大概是天生不喜歡這東西,並沒掌握技巧,仍是咳嗽,咳嗽的時候耳朵有點兒泛紅,譚幼瑾猜他是因為學得慢有點兒不好意思。她小時候也這樣,因為一個東西總是學不會,從耳根一直紅到整張臉。於是她說抽煙又不是什麽好事,學會了沒什麽好。

但現在譚幼瑾不能對他說,你現在拍的東西就很好。因為她覺得他可以拍出更好的。

譚幼瑾本以為這種場面會僵持到結束,但是這頓飯吃到尾聲,於戡突然跟她說話了。

“我昨天又看了你大三時拍的片子。”

譚幼瑾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是在大三時拍過一個短片,不過現在網上已經搜不出來了。她們學校的人,即使不是導演系的,也大都有一個導演夢,她本科的時候也有過這個夢,不過這個夢想在她拍完片子剪出來就徹底破滅了,事情大概是那麽個事情,但沒有一個畫面是準確的,不是差一點兒意思就是差很多意思。

於戡拍的網大,不管有什麽缺點,至少技術上要比她的學生短片好得多,到底是結構規整的正經片子,而她的,可以說跟電影毫無關系,只能說是一堆素材的堆積。這堆素材讓她認清了自己,從此絕了導演夢。有導演被批評急了,罵“影評人談電影,就像太監談性”的前例在先,於戡用她拍的這個片子嘲諷她,也不讓她意外。

然而於戡不至於為了今天嘲諷她,昨天就看了她的片子。

到底好奇戰勝了一切,譚幼瑾問於戡:“你在哪兒看到的?”網上應該找不到了。

“想要看總能看得到。”於戡又說,“你這個片子的想法很有意思,不過演員找得不太對。”

譚幼瑾相信他是真看了這片子。這個故事男主設定是一個出身低微虛榮暴躁□□的男演員,卻擅長演各種一個和他所有性格相違背的紳士,演得太過好,以至於不喜歡他的人罵他沒有演技,只擅長演他自己。演著演著,不光別人當了真,就連自己也當了真。這種反差感,義務幫她來拍片的表演系男同學當然不能滿足,在這個前提不成立的情況下,所有的一切都全線崩塌。

譚幼瑾微笑:“最大的問題還是導演選錯了。”除了故事,一切都很爛。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技術、審美都可以隨著時間進步,但有一點不能,電影是團隊工作,而她缺乏一個導演應有的領導力,當然她也完全沒有領導別人的意願。當一個導演不能在拍攝過程中貫徹自己的意志,最後的結果可能和設想的南轅北轍。

於戡提到了片子裏的一些細節,有些譚幼瑾被他提醒,才想起來。她知道於戡對電影的審美還是很好的,因為有審美,所以才會在她提到他拍的片子時,沉默了那麽久。他閱片量比她差很多,因為他不像她,什麽電影上映了都去看一看,在他們還維持著良好的師生關系時,他看她跑電影院看各類新電影,很直白地嘲諷她,密斯譚,你大概還有兩百年可以活,才會這麽大方的浪費時間。她很寬容地說謝謝祝福,她是研究大眾電影的,沒辦法不去看。他只看他以為好的片子,只要他覺得好,他能看上二十遍,

譚幼瑾很感謝他這樣一個人肯把她之前的“遺跡”翻出來,如此細致地觀看。

他們談的時間過長了,譚幼瑾注意到了對面攝影師打了個呵欠。未來剪輯師大概也會覺得無聊,遠不如賣唱時有賣點。但於戡作為一個導演,好像忘了這些事。

走出餐廳時,譚幼瑾以為一天的約會會到此結束。但於戡對她說:“我直覺你不會選我,下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見面,咱們再走會兒吧。”

譚幼瑾確實不會選他,但她現在才意識到,於戡早就知道她不會選他繼續下去,他知道她對他沒有男女方面的想法,今天也讓其他人知道她對他沒有。他的道歉是真的。

“他暗戀她”的素材已經夠多了,所以於戡也不再提供這類素材,走路時也不再看她。兩個人走到一家小店,於戡買了照片紙,在一張照片背面寫上新年快樂。又把一張給譚幼瑾:“我字寫得不好,你能不能給我寫一張。”譚幼瑾也寫了同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