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是完美的(第3/4頁)

他看到十歲剛左耳失聰的自己,在學校操場上被高年級的同學圍觀,有人故意靠近他的助聽器大聲喊叫,腦袋裏響起尖銳的嗡鳴。

接下來是十六歲,他第一次站上拳台,單薄的身體抵禦不住重拳的襲擊,他幾次被打倒,又被身型大他兩圈的職業拳手扛起來,丟沙袋一樣再次摜向地面,骨骼發出碎裂般的咯咯聲,五臟六腑仿佛都在震動中被打散,移位。

……

數千個日夜濃縮成短暫的三幕,卻足以貫穿他的成長歷程。

如同在永夜裏行走,甚至沒有一盞燈,他摸爬滾打,跌跌撞撞,多少次一頭紮進死巷繞一大圈路,多少次淌過沼澤差點出不來。

醒來後,蔣樓並沒有絕處逢生的輕松,反而因為處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中,而感到仿徨。

是不是只有從獵物變成獵手,才能擺脫生殺予奪的命運?

黎棠也醒了,摸到蔣樓手心的汗,問他是不是做噩夢了。

蔣樓說是,黎棠安慰他說:“我上次也在你家床上做噩夢了,不過後來什麽都沒發生……夢和現實相反,你不要怕。”

蔣樓沒應聲,而是側著頭,定定地看著黎棠。

床頭一盞昏黃的光,蔣樓的眼睛被照得很亮,裏面映著小小的人影。

黎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問他:“是害怕了嗎?”

少頃,蔣樓點了點頭。

黎棠便湊前去吻他。沒忘記只能由蔣樓主動的不成文規定,只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

撤開後,黎棠問:“現在呢?”

蔣樓搖頭,意思是不害怕了。

黎棠頗有成就感地彎唇一笑,被子下面的手窸窸窣窣,是在探摸蔣樓的反應。

剛摸到下身,就被蔣樓鉗制住手腕:“別亂動。”

黎棠咬了下嘴唇:“……我帶了東西。”

“東西”指的自然是那些必要的工具。黎棠從身到心都準備就緒,就等蔣樓伸出手,將他擁入懷抱。

可是蔣樓卻在這關鍵時刻叫了停。

他問:“你想好了嗎?”

求歡已經是黎棠能做到的極限,因此面對蔣樓發問,黎棠便有些動搖,回答都變得不幹脆:“當……當然。”

蔣樓目光如鏡:“還猶豫的話,就再等等。”

“可是……”

“我不至於幾天都等不及。”

黎棠囁嚅道:“……是我等不及。”

蔣樓失笑:“平時沒見你這麽坦誠。”

黎棠不服:“誰也沒你嘴硬。”

到底沒有做下去。

東邊的天空翻起一線灰白,年久失修的窗戶被風吹得嘩啦作響,仿佛整個天地都在不堅定地搖晃。

黎棠偎在蔣樓身邊,和他約定:“那等我想好了,你不許逃。”

蔣樓抱著黎棠,臂膀穿過頸下,手一下一下地摸著黎棠柔軟的頭發。

“我怎麽會逃。”他近乎嘆息地說,“該逃的是你啊。”

蔣樓從來信奉的只有不斷變強,不斷往上爬,才能掙脫既定的命運軌跡,哪怕踩著別人的屍體,哪怕要變成冷血無情的獵人。

可是誰能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心疼獵人,還親自遞上獵槍的的獵物呢?

除夕當天,黎棠隨母親飛往首都。

接下來的六天復制粘貼一般地過,吃席喝酒,走親訪友……稍微不同的,大概就是跟從前國際學校的同學在年初五的聚餐。

黎棠見到了曹洋,那個處理不好女友和朋友之間的關系,以致差點絕交的朋友。

時隔數月再見面,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尷尬,兩人熱絡卻不失客氣地打招呼,聊到感情生活,曹洋“嗐”一聲,說李美琪早就成了前女友,分手理由是性格不合。

等曹洋去洗手間,另一個同學湊過來跟黎棠八卦:“你信他說什麽性格不合,是他想睡人家,人家沒答應。”

這樣就合理多了。

畢竟那種事情有前置條件,要兩情相悅,要情到濃時。

而且在《聖經》中,那種事被形容為偷嘗禁果,黎棠通過辯證地思考,認為這個說法是人在有意識地為欲望套上枷鎖,從此人類被規訓,仿佛自出生起就懂得羞恥,仿佛這種事總意味著犯錯。

所以蔣樓是不是也怕一步踏錯,造成覆水難收的局面?

回敘城的前一天晚上,黎棠和蔣樓通話,開場第一句就是“新年好”。

這已經是今年的第六次拜年,黎棠擔心蔣樓一個人孤單,每天都要給他打電話,美其名曰陪他過年。

下學期開學在年初八,意味著兩人後天就能見面。可黎棠有話要說,等不到後天,今晚就要告訴蔣樓。

“你記不記得,去年我過生日,在你家許了個願?”

蔣樓說記得。

黎棠又問:“想知道我許了什麽願嗎?”

蔣樓笑一聲:“我說不想知道,你就會不說嗎?”

黎棠就默認他想知道:“我許的願望是,希望你能看到那首Hearing Damage的最後一段歌詞。那是我想對你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