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覆水難收(第2/4頁)

又問到爸爸怎麽沒一起來,小男孩撇著嘴,說爸爸太忙啦,讓我要媽媽就自己去找,不要煩他。

說起媽媽,大男孩與小男孩分享,我的媽媽剛剛回到家,現在出去買東西了。

小男孩由衷地為大男孩高興,兩人一起看故事書,上面有大男孩練字的痕跡,小男孩崇拜地說,哥哥你好厲害呀。

小男孩也會寫字,只是拿不穩筆,筆畫歪歪扭扭。他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告訴大男孩,我叫黎棠,黎明的黎,秋海棠的棠。

大男孩見過這種會在秋天盛開的花,它的葉片寬大,花瓣卻嬌嫩而精致,和小男孩一樣。

可是仔細看小男孩笑得眯成縫的眼睛,大男孩想,明明更像一只小狐狸。

不是童話書裏偷雞摸狗的壞狐狸,也不是封神榜裏禍國殃民的狐狸精。小男孩太漂亮了,讓大男孩忍不住想,如果真有這樣一個弟弟,那該多好啊。

後來,大男孩從小男孩口中得知,他們的媽媽竟有著一模一樣的名字。

小男孩對著從外面回來的女人大聲喊媽媽,女人逃離心切,轉身便走。小男孩哭著追上去,邊哭邊問,媽媽媽媽,你怎麽不要我啦。

大男孩也追了出去,因此親眼看見一輛大貨車為了躲避橫穿馬路的小男孩,猛踩下急刹。

車輪在地面摩擦出長長的黑印,貨箱裏滿載的鋼筋瞬間將駕駛室鑿穿。

開著那輛貨車的,是大男孩的爸爸。

是大男孩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媽媽回來了”,他才會在運輸途中調轉方向,急著趕回家。

再後來,大男孩長大了。

他孤身一人,嘗遍世間冷暖,一只耳朵失去聽力。

有過不知道水龍頭沒關,家裏被淹,書本都泡爛的經歷,也有過在嘈雜的人群中劇烈耳鳴,頭痛到睡不著的夜晚。

恨意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日益累積。

機緣巧合,他重新見到了小男孩。

小男孩還是那樣天真善良,仿佛和他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讓他心中仇恨的火種,被那刺眼的光明點燃。

他開始蓄意接近,處心積慮地招惹,誘引。

過往那麽多克服困境的經歷讓他變得傲慢自負,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唾手可得。

卻忽略了感情的變幻莫測。

在他真假參半的“表演”中,對方固然被他吸引,失陷在他構築的美好夢境裏。

而他又何嘗沒有被好好對待,被那赤純的真心和溫柔四面八方地圍剿。

鳥入樊籠,作繭自縛。

等回過神來,已是覆水難收。

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天將亮未亮之時,搶救室那邊傳來消息,患者已脫離危險。

張昭月和黎遠山先進去,出來時面容疲憊,連吵架的興致都沒了。

蔣樓也想進去,被張昭月攔下,欲言又止道:“他讓你先回去。”

言外之意是,他不想見你。

蔣樓怔住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轉身。

張昭月追上幾步:“先去洗洗手,吃點東西吧。”

蔣樓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心手背,沾滿幹涸的血跡。

是黎棠的血。

有一個形容,叫做雙手沾滿鮮血的人。

蔣樓想,原來我才是那個罪惡之人。

這由熾熱變成凝冷的血,將永遠黏附在他手上,永遠無法洗凈。

兩天後,蔣樓在學校門口看見了上次月考的光榮榜。

他並不關心自己的名次,而是在密密麻麻的人名中,一眼找到了黎棠。

第七十五名,比起上次又有所提升。

怎麽會不知道,在其他方面,黎棠一直都很聰明。只有面對一個名叫蔣樓的混蛋時,才會變得盲目遲鈍,猶如被蒙住視聽,總是無條件選擇相信。

蔣樓就這樣看著黎棠的名字,好似目睹著黎棠愛著他的證明。

又過去幾天,蔣樓去到地下拳館,與上次輸給他,這次誓要一雪前恥的拳手對戰。

老張自是力勸他不要沖動,說那拳手上回沒受重傷,不像你,骨裂還沒痊愈。

連平時總是言語挑釁他的裴浩,也表示不贊同:“那家夥第一次輸給咱們俱樂部,還是輸給你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攢了一肚子火,就等在拳台上把你打到跪地求饒,你還偏要送上門去,找死麽不是。”

可是蔣樓一定要上。

幾天功夫,他就面容枯敗,形如槁木,仿佛靈魂被抽空,變作一潭不再流動的死水。

他說:“如果這次沒死,就當是他挽留我。”

“我會為了他,好好活下去。”

比賽的勝負毫無懸念。

蔣樓鬥志全無,存心懲罰自己,在拳台上只防守,並不攻擊。

後來連防衛都放棄,戴著拳擊手套的雙手垂在身側,一味地承受來自對手的拳打腳踢。

直到倒在拳台上,無論怎樣努力,手臂撐起又彎折,也無法再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