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葵姐口中所說的大將軍是裴季澤。

“其實, 奴家從未想過大將軍真能替奴家尋到鈺郎,畢竟在戰場上尋找一個已故之人的屍骨,簡直比登天還難。”

“奴家只是覺得, 這世上如同大將軍這般癡情的男子已經不多見, 所以將酒悉數贈予他。奴家想著大將軍拿了酒, 自然要給公主一個驚喜,所以向公主賣了個關子,卻不曾想,公主竟然不知。”

“……”

葵姐紅著眼眶細說著當日之事, 謝柔嘉面無表情地抿著口中的酒。

“其實,公主來討酒時,大將軍就躲在後院裏……”

“當初, 人人都說大將軍喜歡的是那名伎子, 奴家卻從未信過。只是沒想到,”葵姐長嘆一聲,“世事難料……”

確實世事難料。

有些失神的謝柔嘉看向窗外。

外面不知何時又下起雨來,細密冰涼的雨水被寒風裹挾著吹進亮堂暖和的酒館裏。

葵姐想要去關窗, 指尖才剛剛捧到窗戶, 已經有一只大手伸過來將窗戶掩上。

葵姐與他對視一眼, 會心一笑, 一回頭, 方才還坐在那兒的金枝玉葉已經不知去向。

葵姐忙追出去, 只見那抹單薄削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街角盡頭。

她倚著門窗, 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身後一瘸一拐的男子走上前握住她微涼的手,想起她提及大將軍一臉崇拜的神情, 有些黯然, “你後悔嫁我嗎?”

這話, 他自回來後問了不下百遍。

“說什麽傻話,”葵姐伸手撫摸著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眼裏的愛意幾乎要溢出來,“對於我而言,無論你變成怎樣的模樣,你都是你。只要是你,便已足矣。若是沒有你,我這一生,都將在無盡的孤獨與寂寞中度過。”

他眉目舒展,握緊她的手,“我也是。”

“你騙人,”她輕哼一聲,“既如此,那你為何不早些回來,害我等那麽久,連女兒紅都送了出去。想一想,我都心疼。”

“我只是怕你嫌我……”

外頭的雨下得越來越大,兩人的聲音也被雨聲掩蓋。

沿途的燈似乎也有些黯淡,唯有識途的馬兒馱著主人往家趕。

謝柔嘉不記得自己怎麽出的葵姐酒館,等到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回到府中,一臉擔憂的文鳶正拿著帕子替她擦拭身上的雨水,又忙著叫人準備香湯沐浴。

身子一陣陣發冷的謝柔嘉卻不肯沐浴,吩咐,“把我成婚時的嫁妝單子拿來瞧一瞧。”

文鳶也不知她怎好端端想要看嫁妝單子,眼下也不適合多問,連忙去辦。

片刻的功夫,拿著嫁妝單子去而復還。

謝柔嘉接過來認真瞧了一遍,果然瞧見嫁妝單子上記有十壇子女兒紅。

她陡然想起成婚次日,他問過她可有瞧過嫁妝單子。

她當時心裏對他滿腔怨恨,隨口敷衍他已經瞧過。

他聽過沉默許久,卻又什麽都沒有說。

手抖個不停的女子詢問,“酒在哪裏?”

文鳶忙道:“一直放在酒窖裏。”這回不待謝柔嘉吩咐,她忙叫人去搬了一壇酒過來。

片刻後,一壇子女兒紅出現在屋子裏。

一開封,酒香溢滿整間屋子。

謝柔嘉聞著熟悉的味道,積壓在心頭的孤獨與絕望一瞬間湧上心頭,疼得她忍不住嘔吐起來。

文鳶見狀,趕緊拿了痰盂上前。

直到她再也吐不出東西來,才緩緩地直起腰身,吩咐,“去把裴少旻送來的東西拿來我瞧瞧。”

文鳶聞言,連忙命人去將箱子擡來。

“打開。”

箱子裏擱著的都是一些舊物。

有裴季澤少年時穿過的衣裳,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以及幾十卷畫,滿滿當當裝了一大箱子。

謝柔嘉伸手拿了一件衣物出來,抖開一看,只見潔白似雪的衣袖上畫著一只大烏龜。

歪歪扭扭的,瞪著兩只比尋常烏龜要大上許多的眼睛。

她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手筆。

彼時正年少,裴季澤教她學畫。

她不愛學,便趁他認真上課時,偷偷地在他衣袖上畫烏龜,被他當場抓個正著。

見他板起臉,她便拉著他的手臂撒嬌,一口一個“小澤”哄他。

外人面前端方自持的少年微微紅了面頰,道:“下不為例。”

她當時應承得極乖,事後趁他不注意,又偷偷地畫。

那段時日,愛著白衣的裴季澤總是一塵不染地入宮,又帶著幾只小烏龜出宮,惹得許鳳洲等人總是笑話他。

而她,畫畫學得一般,唯有烏龜畫得出神入化。

她還以為他早已經將那些衣裳丟了,卻沒想到都還留著,甚至保存的這樣好。

謝柔嘉將衣裳疊回去放到一旁,見裏頭堆放著一個象牙雕。

謝柔嘉瞧了好一會兒,終於想起來這象牙雕是當時尋來送給蕭承則去嶺南赴任的賀禮。後來裴季澤說他那兒有一把前朝弓弩,拿來送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