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孤筏(第3/4頁)
再怎麽反擊,捂緊耳朵的人不會聽。
無論她如何辯駁,對展區的負面影響只會更深。
最好的解決辦法只有,
撤下《漸冷》。
“拿下去,把它拿走,滾!”銀卷發男人帶頭大呼小叫,發出刺耳的勒令。
盛欲逼視著他一言不發,指甲攥得掌心生疼,呼吸被惱怒的情緒挾持,薄肩輕顫。
半晌,她忽而譏諷地勾起唇,只留下一記白眼,便做好決定,幹脆利落地轉過身。
畫展當場撤作品。對任何一個藝術者來說,都是極度的否定與難堪。
盛欲在兩個深呼吸間壓下屈辱感,探出一只手,去取墻上那張孤立無援的畫作。
單薄身骨挺得筆直,她用指腹觸及冰冷的合金框,惋惜輕撫過。
然後決絕地,摘下。
眼尾泛起不甘薄紅的電光火石間,
一只冷白修瘦的手驀地闖入視野,手背血管青藍嶙峋,斥足飽滿的欲氣,施力收緊,堅定扣住她細弱纖盈的手腕。
耳邊,響起江峭散漫不馴的口吻:
“抱歉,走了會兒神,我太太的作品在幾號廳來著?”
盛欲悚然擡頭,驚愣目光陡然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圍觀眾人被江峭的突然出現震懾住,畫面凍結,整個展廳一時鴉雀無聲。
江峭單手插兜,眼梢微揚,歪頭笑得蠱人,故作猜問:
“也許…6號?”
字音落定,同時牽握著盛欲的細腕——
緩慢地,支撐她,帶往高處,將她的作品不容置疑地重新按定在,展墻的原位。
當人們還在細品江峭前半句話不明所以時,他輕飄飄吐出的後半句,直接成為一道晴空驚雷,滾滾劈響在每個人頭頂。
他太太的畫在哪?
6號廳?
誰?!
場館對號分排,6號廳唯一負責人:莉迪亞。
江先生的妻子,總不會是位年過半百的婦人。
那就只有——
江峭松開盛欲的手腕,隨性掉轉了個方向,出人不意地一把扯過銀發男別在衣領的胸牌。
伸縮線“咻”的拽長音令人發怵。
江峭居高臨下,斂睫瞥向手中卡牌,倏然虛眯起眼,低嗤:“你一個荷蘭人崇尚雪山聖潔,跟我玩科幻?”
荷蘭,恒年如春的國家。
這樣的地區養出個“雪山信徒”,怎麽看,都假得可笑。
圍觀者甚至有人笑出了聲。
銀發男聞言震顫,臉上掛不住,可又很快認清眼前這位年輕男人的權貴地位,更意識到自己前一秒的罵語有多愚蠢,當然沒膽量掙開他手裏牽拉名卡的線繩。
滑稽得像條被拽住的狗。
“行了,我的白毛貴賓犬朋友,你的歧視言論讓我很傷心,可能會撤資離開挪威,希望伽迪恩和MRC不會對你聯合上訴追索。”
“上訴追索”,簡短有力的英文單詞令荷蘭男人瞬即大驚失色。張了張嘴,試圖在努力為自己措辭辯駁,又在這時,聽到他懶腔懶調地向眾人宣布:
“6號廳展品將全部隨同《漸冷》收進江氏藏館,而你,”
江峭有意停頓,薄銳眼皮掀起,睨向他的同時指節微松,塑套胸牌“啪”地飛彈回銀發男人身上,驚得對方身體打了個抖。
“滾吧。”
不摻痛癢的輕懶音調。遣詞用句卻剖露出,並不符合江氏掌權人身份的張狂不羈。
荷蘭男子轉身動作踉蹌不定,趁亂灰溜溜逃離,和他一起挑事的同伴們也早已不知去向。
人潮中心只剩盛欲,惶惑驚駭地看著江峭。
她傻了。
五年過去,[次人格]的行為邏輯還是那麽…驚人的高調。
輿論風向忽然絕地反轉。
她是江峭妻子這個驚天大八卦,不脛而走,開始在整個畫展中心飛速傳散。
“GOD!OH MY!GOSH!”
姍姍來遲的白人女孩在6號館門外,後知後覺得到了這個消息。
“萊安就是他背後的神秘妻子??是萊安?!!老天!”
女孩被寸頭男同伴死死攔住,瞪大雙眼,震驚薅著自己的頭發驚叫道。
遠處她誇張的咆哮清晰傳來,盛欲咬住唇,感覺臉頰隱隱騰燒困窘的粉紅。
這地方簡直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她迅速清了清嗓,看向江峭,欲蓋彌彰地做虛請手勢:“江先生,我帶您去後台交易。”
轉身前,咬牙切齒地狠瞪他一眼。
江峭聳聳肩,吊兒郎當地邁步跟上她。
場館外部走廊相對清凈,來往沒幾個人。
盛欲在前面走得又快又急,而身後江峭始終亦步亦趨,步調悠哉。
極力消化這一天的跌宕經歷,良久,她悶聲:“要買老師的畫去負一層,工作人員會詳細介紹你的慈善金流向。”
後方久久沒傳來應答,盛欲不得不停下來,回望過去。
發現江峭半途停步在一間無人的吸煙室外,長指撥開玻璃門,懶聲回應:“無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