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睡眠航行

◎【校園篇】完◎

“江峭, 你和外公是眼睜睜看著我爸爸死的對不對?”

“我的,新婚丈夫。”盛欲停頓在這裏,自嘲般輕笑, “居然是目睹我父親死亡的觀察記錄員。好,就算拋開這件事, 你告訴我江峭。”

“早上我們領證的時候,你在想什麽?是在與我一般甜蜜憧憬我們的未來嗎?”她的目光委頓下來,長睫顫抖, 眼底血絲細密交織, 鼻尖通紅, 卻強自發狠地緊咬嘴唇, 不許淚水淌落,不許自己有半分示弱,

“還是你知道,其實沒有‘我們的未來’, 只有我們‘各自的未來’,是嗎?”

江峭上前扯住她的手腕, 急切道:“盛欲我——”

“我分不清了, 江峭。”

最終的最終, 女孩還是為他落淚了,

“我分不清你的告白,你的求婚,在我以為我們相愛的時間裏你究竟什麽時候是真情, 哪一句話是假意。”

“他們都叫你天才。”

“你是天才, 那麽你來教教我, 只要你告訴我你的靠近從始至終都只是為了我。”盛欲低垂下頭, 她的哭腔破碎, 她的滿腔愛意隨滾燙淚漬砸在地上,擊穿他的心,

“只要你這樣說……我就信。”

盛欲重新擡起頭來,與他對視。

此刻,她在用眼神向他乞求,乞求他能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求助他幫自己看透他的心,認清他的愛。

她還是,向愛示弱了。

然而,在此之前一直奢望一個解釋機會的江峭,卻在女孩賞賜給他的這個機會面前,忽然陷入沉默。

盛欲索要的答案,他說不出口。

他沒有辦法。

誠然與鄧正恒有股份約定的人,是GUST,在沒有記憶的那段時間是GUST在以“江峭”的名義存活,他無法保證GUST從始至終對女孩的接近都是純粹。

畢竟他是那樣野心勃勃的人。

可是,錯的人只有GUST嗎?

作為本體的主人格,他就是完全無辜的嗎?

少年時期的相識他沒有忘記,記錄盛川的死亡過程他刻骨銘心,明知一代Herm13是失敗品,卻在鄧正恒要求為盛川注射時沒有站出來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在小蒼嶺的地下實驗室,他看到了GUST拿回的盛川病例,他那麽聰明,當然猜得到是盛欲在讓他幫忙尋找父親的死亡原因。

所以他當然有錯。

是他一早知道盛川就是盛欲的父親卻選擇隱瞞。

是他貪享在女孩的愛意與救贖裏,忘乎所以。

是他的私心讓他在此刻無法開口,無處落腳。

是他,親手摧毀了盛欲的愛。

還要再騙她嗎?

不能了。

“我好恨你啊,江峭。”

恨他將自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傻子;恨他怎麽敢戲弄她的愛意;恨他此刻的沉默是對她最完整又殘忍的否定。

恨自己事到如今還在給他機會,

還是不忍心、還是做不到說出一句刺傷他的狠話。

“算了吧,我們。”盛欲在這一瞬,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好沒勁。一切都是不具實感的荒唐。

於是最後。

她說:“你消失吧,江峭。”

那個瞬息,江峭在震詫裏頓陷灰敗。

他像站在峭壁上,一刹踩空,便墮墜入萬劫難復的沉淵。淵底是空落森寒的漩渦,將他吞噬,讓他湮沒。

他還是,孑然一身的孤徒。

他的眸眼頹唐失色,那裏不再有光。是他玷汙了光。蒼白嘴唇稀微顫動,他的痛苦低吟,仿佛是求證:

“你…是這樣想的嗎?盛欲你,真的希望我……”

消失嗎?

而女孩也已神竭力疲。

不肯再說一個字,盛欲背過身,在他們新婚之夜率先結束了這場本不該這般糟糕的談話。

也結束了他們的關系。

江峭離開的時候失魂落魄。當他扶著門框走出來,才發現,鄧正恒已經在門口站了許久。

久到足以聽見盛欲的哭腔質問,和江峭低卑的道歉。

看見鄧正恒,江峭的身體飄搖了下,腳步踉蹌得險些跌倒。

鄧正恒伸手扶他一把,他輕輕掙開就已花光了所有力氣,點過頭表示自己沒事,他在夜色裏落寞走遠。

家門開敞,鄧正恒知道,現在只有自己能把事情完整地復述出來。

盛欲狼狽地跌坐在沙發前,地面冰涼,卻沒能讓她冷靜下來。

甚至做不到完整地呼吸一次。

“我都聽到了,秧秧。”鄧正恒知道,現在盛欲的心理也一定在憎恨他這個外公。

“是我的錯,要怪就怪我吧。”

鄧正恒自述道:

“你一定也看過你爸爸的病例吧?病危通知下達過六次,最後一次醫生宣布現有治療手段對他全部無效,我做了一輩子腦科研究,他的情況有多糟糕,我很清楚。”

“是了,我的過錯實在太低級。當年Herm13的項目是江峭的父親江誠中全權負責,第一代成品一經問世江誠中就死了,我試圖鉆空子,通過別的高層領導拿到注射劑樣品,我想哪怕不起作用,也比看著你爸等死好,總要試試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