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沉用余光看紙上工整的鋼筆字洇成一團,像散開的墨花。空氣濕熱,滿目的雪白也遮蓋不了淺淡的氣味。

“出去。”周沉煩躁地揉著太陽穴,寬大手掌遮蓋住視線,“這裏沒有人想和你喝酒。”

“周導,你剛剛盯著那件啤酒都快出神了。”賀執拍拍紙箱子,響聲帶著周沉的心臟也跳了兩下。

“來一罐,我記得你沒有拍戲不喝酒這種破規定。”賀執說。

“我讓你出去!”周沉抓起散落在地上的紙頁朝賀執扔過去。

單薄紙張合在一起分量不小,砸在賀執身上。飛過的紙頁劃破手掌,留下傷口。

“嘶——”賀執擡起胳膊,壓著火氣摁壓傷口止血,“許久沒見,脾氣長這麽大了。”

“一個人可憐見往賓館鉆,燈也不開,飯也不吃。這算什麽,給自己賣慘?”賀執摳開紙箱,嘴上一點不留情,“早知道你是個M,當年我們就該換個玩法。”

賀執預感危險的雷達因為情緒波動暫時失效了。他沒注意到周沉的異常。

連續近一個月,賀執覺得自己就像是貓爪裏的老鼠,被吊著心情玩了一圈又一圈。賀執絕不承認自己的思想與行為會被一個人左右,但周沉偏偏是個例外,幾年前是這樣,幾年後還是這樣。

周沉聽不清賀執在說什麽,甚至於連眼前的景象都有些許模糊。

蕭正陽在病症判斷上一次差錯都沒出現過,接觸上癮源頭的病人只有復發一個結局。

只不過他沒想到除了賀執,還能讓他碰到第二個。

“喝。”賀執半彎下身,用啤酒罐抵在沙發邊緣,居高臨下地看著周沉。被人壓制個感受很難受,他容忍了周沉一次兩次,總不能從此就不擡頭做人了。

周沉仰起頭,慢慢捉住賀執的手腕:“賀執,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費洛蒙就是吃了阻斷藥也沒用。”

賀執後脊發涼,啤酒瓶因為脫力滾落在地上,又被砸下後背卡住,賀執被冷得汗毛直立,腰反射性向上挪動。

“這是做什麽,周導?”賀執強顏歡笑,轉動手腕卻被捏得更緊。

周沉跨在賀執身上,啃咬他的脖頸:“是不是非得我和你做一次,你才能消停?”

唇就貼在耳朵邊緣,內容賀執聽得再清楚不過,腦子卻轉不過來彎。

“我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應該猜到大半了嗎?包著軟橡膠的桌腳會給什麽人用,什麽病才會被沒收所有尖銳的可能造成傷害的器具,這些你最清楚不過不是嗎?”

“我……”

“成癮症無藥可醫,尤其是我們這些每日棲息在毒藥身邊,離也離不開的廢物。”

賀執覺得自己如同被獵豹咬住脖頸的鹿,只能順著周沉的話去思考,做不出任何反應。

對周沉的秘密他的確早有猜測,只是不清楚細節。

成癮症的誘因各式各樣,與病患的個人經歷密切相關。而現在的周沉,是賀執最不了解的人。

“你今天來,不就是為了看到這些東西?”周沉的語調帶著些微上揚,好像十分愉悅。

周沉展示在外的是一層淺薄的軀殼,藏在裏面的才是真正的周沉。賀執告誡過自己少管閑事,但機會一到,他就忍不住往上湊。

“我只是來找你喝酒。”賀執說,“自我意識過剩不是什麽好事情,周導。既然你不願意喝酒……”

“喝。”周沉的手貼著賀執腰際抽出冰涼的啤酒,將它摁在賀執的肚腹上,“我不喜歡喝涼的。”

“……”賀執皺起眉,從周沉身上找到了一些令他厭惡的影子。

那些輕蔑,戲謔的眼神,讓賀執生理上感到抵觸。

周沉和他面對面坐下,手掌摁住啤酒罐,肌肉因為受冷而收縮,一起一落都通過罐子傳向周沉的手掌心。

“不是要和我聊聊?聊。”周沉的語氣放松下來,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慵懶感,“忘記話題的話我來提醒你。就從沈依依開始。”

賀執感受腹部肌肉的抽動,瞪著周沉,咬牙開口:“沈依依今天的戲演得很好。我看過她自導自演的短篇,有深度,但局限於年齡與眼界,帶有青澀的味道。不是缺點,反而是短篇的優點。但無論如何,她不應該演出童婉微的成熟。哪怕她讀過劇本,也演不出來。沒有經歷過家暴的人,不會理解那種因為折磨與苦痛而磨礪出的外殼。”

“還有一點,她身上有信息素的味道。”賀執說。

“你也發現了”周沉笑起來,有些陰霾,“比蕭青做得香薰還難聞。”

“返祖器官的發育一般都不是很完善。沈依依還年輕……

“所以她是故意的。”

“我不認為她會主動做這種事。”

“你什麽時候對她這麽了解了?”

“因為正經人不會研究怎麽觸發信息素。”賀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