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怕

厲英良和橫山瑛站在水牢岸邊圍觀,軍醫拔出刺刀時,鮮血隨之湧出,兩人一起生出了一種微妙的惡心,因為不知道那湧出的鮮血,究竟是誰的。

觀察片刻之後,他們認為鎮定劑當真起了作用,這才分工協作,用剪刀剪開了他的血衣,拔出了他腹部的刺刀,又用鑷子從他體內夾出了幾枚子彈。

橫山瑛低聲說了話:“英良君,他還算是人嗎?”

軍醫給沈之恒注射了雙倍量的鎮定劑。

厲英良愣了一下,橫山瑛從未這麽親切的稱呼過他,這讓他受寵若驚:“這個……英良也不能確定。”

通過天窗上下出入,不是個容易事,士兵們先將一張小木床送了下去,再把沈之恒放到小木床上。小心翼翼的完成了這兩樣任務,士兵們順梯子爬上地面,換了兩名軍醫下牢。

“如果不是人,那他是什麽?魔鬼?妖怪?邪祟?”

水牢挺深,牢內的人縱是舉了手向上跳,也決觸碰不到格柵,而格柵的格子眼也不大,衛兵盡可以安全的在上面來回的走。

厲英良實在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所以吞吞吐吐:“妖魔鬼怪……也要經商投資……開報館辦公司嗎?”

沈之恒換了新牢房,新牢房是一座尚未啟用的水牢,乍一看上去,是個四四方方的幹池子,池底和四壁都用水泥抹平,上頭蓋了一層鋼筋焊成的格柵,格柵堅固,四邊幾乎與水泥地面融合一體,只在一角開了個帶鎖的天窗。

“他的家族在哪裏?家裏還有別人嗎?”

在軍醫到來之前,士兵們全副武裝,冒著極大的危險,打開了鋼絲網。他們從沈之恒懷中輕輕拉扯出了同伴屍體,然後用精鋼鐐銬鎖住了沈之恒的手腳。

“這個還不清楚,他四年前才遷來了天津長住,之前似乎是在歐洲混了幾年,有人說他是在歐洲學習藝術,也有人說他是在歐洲做生意。”

橫山公館機構嚴密,人員齊全,可以關起門來自成一統。

橫山瑛垂眼望下去,就見軍醫正在清洗沈之恒的身體。沈之恒赤裸裸的仰臥在床上,身體瘦削頎長,具備一切男性人類應有的器官。沒了鮮血的遮掩,他現出了周身七長八短的傷口,膝蓋上有一處甚至深可見骨。

橫山瑛告訴黑木梨花:“去叫軍醫。”

“他的傷很重。”橫山瑛又說。

最後,還是厲英良最先說了話:“機關長,趁著他還沒醒,我們是不是應該盡早的……處置他?”

厲英良立刻附和了一聲。

這一回他們面對的抵抗者,既不是冥頑不化,也不是視死如歸,以至於他們的凜凜兇氣自動消散,甚至想要後退再後退,一直退到祖先神靈的光輝之後。鋼絲網下的沈之恒竟然有著恬靜的睡相,而他懷中抱著的士兵屍體也閉著眼睛,兩人正在相親相愛的浴血而眠。

“他好像沒有痛覺。”

厲英良,橫山瑛,黑木梨花,以及所有活著的士兵,圍著沈之恒站立,長久的不發一聲。

“他這種人,殺都殺不死,大概也不怕疼。”

像早產的嬰兒回歸了母體,他蜷縮著身體側臥了,心滿意足的,飄飄欲仙的,進入沉睡狀態。

“他的力量也很大,速度也很快。”

從人到非人,在長達上百年的漫長轉變之中,他第一次得到了飽足——徹底的飽足。

“是,他相當的危險。”

是非常美妙的眩暈,他無憂無慮的昏沉著,肺腑熨帖,肢體舒展。尚未冷卻的鮮血包裹著他,他像是漂浮在了一個溫暖的黑暗世界裏。

橫山瑛擡手摸了下巴:“普通人裏,身體素質最好的青年,接受最嚴格的訓練,也不會有他的水平。如果他是我們的人,或者,我們也有像他一樣的人,就好了。只要稍加學習,他就會成為最優秀的特工。”

沈之恒這一次眩暈了很久。

厲英良感覺橫山瑛的話風不對,連忙扭頭望向了他:“機關長,他年齡不詳,我認為他很可能已經不是青年人,他的頭腦和思想已經頑固了。”

黑木梨花早就覺得橫山瑛的行動有些貿然,所以自作主張的趕來支援。而她的方法也真是高明——以著捕捉猛獸的方法,她命人張開一面鋼絲大網,將沈之恒以及沈之恒懷中的士兵,一起網了住。

橫山瑛點了點頭。

橫山瑛扶墻爬了起來,爬起來之後又彎下腰去,瘋了一般的找手槍。幸而就在這時,黑木梨花來到。

淩晨時分,橫山瑛和厲英良撤退休息,換黑木梨花前來看守。黑木梨花趴在格柵上,對著沈之恒看了半天。她的頭腦是靈活的,無需特意的說服,她已經承認自己今夜是網羅住了一只吸血鬼——她認為沈之恒就是一只吸血鬼,然而橫山瑛並不認同,橫山瑛之所以不認同,也不是因為他本人有什麽高見,他純粹只是看不起女人,而黑木梨花就正是個女人。黑木梨花剛一開口,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已經把她徹底的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