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黃金銜尾蛇(二十七)(第2/4頁)

弗朗索瓦看著他,琥珀色的眼裏有那麽一瞬間閃過了一絲厭煩,但他還是用最後一點耐心說:“不要祈求,親愛的,你是這世界至高無上之人,這世上沒有人值得你為之垂下頭顱。”

“至於我,”皇帝頓了頓,慢慢露出一個怪異的微笑,這個笑容裏閃爍著不知名的期待和惡意,仿佛透過尤利亞看見了極其遙遠的東西,“我即將迎來生命中最大的勝利,我能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就像是聖主眷顧祂的信徒。”

亞曼拉在馬背上勒住韁繩,忍著手臂的疼痛回頭,阿淑爾被她派去接引另外一支隊伍,但她覺得現在發生的一切都透著古怪。

太順利了。

她們從聖桑丁莊園撤出,前往下一座成為據點的城鎮,路上是平原和荒野,大部隊已經前往據點駐紮,跟在她身邊的人並不多,她已經做好了會被朝聖天盟偷襲的準備,然而一路上堪稱風平浪靜。

或許是長久在生死線上拼搏出來的第六感,越是風平浪靜,亞曼拉越是感到不安。

前天從教皇國收到的信件再次映入她腦海,那個對往事一無所知的孩子向她提出了警告,亞曼拉並非對加萊的惡意一無所知,其實就算沒有拉斐爾的示警,她也不可能對加萊抱有善意的信賴。

這是橫亙在加萊和亞述之間長達數十年的紛爭。

當年,若非加萊對亞述虎視眈眈,率先舉起進攻的旗幟,亞述也不可能因為一些內部的混亂而到如今的地步。

在亞曼拉的父王執政時,加萊和亞述就是生死仇敵的關系,1045年,亞述發生了“瓦倫丁港口之亂”,內戰爆發;第二年,加萊大舉入侵亞述,蓬巴萊、桑東等周邊小國同時群起而攻之,亞述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在這樣的困境下,亞述和羅曼於1047年簽訂了繼承人之間的婚約,當年的亞曼拉只有七歲。

1048年,羅曼出兵維護亞述領土基本完整,同時作為“未來皇後的嫁妝”,取走了亞述的兩座島嶼。

1049年,加萊和羅曼爆發了戰爭,戰場在勃艮第公國,當年勃艮第的所有葡萄酒出產為零,許多酒窖和儲藏室被洗劫一空,次年波提亞銀行名下所有葡萄酒莊都賺得盆滿缽滿,他們用這筆錢反過來收購了大量勃艮第的莊園,在這片遙遠豐饒、流淌著頂級葡萄酒的土地上紮下了深深的根系。

1051年,十一歲的亞述公主第一次踏上戰場。

1053年,年輕的公主獨立率領一支隊伍奇襲港口,經過四天四夜不眠不休的長途奔襲,在羅曼援軍的支持下,以一場陶烈兒戰役徹底平定延續了近十年的內亂。

1054年,瓦倫西亞大主教德拉克洛瓦因為宣揚新思想而被流放亞述,受聘成為亞述公主的宗教學導師。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命運的指引,混亂中隱隱遵循著神的邏輯,最終到達一個不可挽回的境地。

亞曼拉很少回憶往事,更從來不感嘆過往歲月,對她來說,需要她考慮的事情有太多,多得完全不夠她沉湎曾經,但或許是拉斐爾的來信恰好出現在一個微妙的時候,讓亞曼拉不由自主地分出了些許的柔情。

“陛下——”

但她的思緒沒能持續更久,慌亂驚愕的呼喊驚醒了她,女王霍然擡頭,看見遠處的山坡上,屬於朝聖天盟的旗幟紛紛從倒伏中立起,如同黑沉沉的雲團,鋪天蓋地而來。

女王握緊了手中沉重的長刀,猛地回頭,後方傳來爆炸的隱隱巨響,他們來時的橋梁已經被切斷。

在士兵們愕然驚慌的目光和叫喊中,女王沒有露出任何脆弱的神色,她只是沉穩平靜地擡起一只手,天穹上的陰雲翻滾著露出一條窄窄的線,陽光透過這道縫隙潑灑在她身上,她身上帶有某種比男性更為堅硬、更為鋒利的質地,這讓她看起來像是數百年前征戰在聖主麾下無往不利的女武神。

“準備迎戰。”女王的話簡短而有力,奇跡般地,在聽見她的話語時,所有忐忑不安的心都沉靜了下來。

女王忠誠的士兵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在這一瞬間,他們成了荒野上的大理石雕塑,面對著前方黑壓壓的敵人,靜默地等待著君主的命令。

通曉人性的馬匹也放緩了呼吸,沉重的吐氣聲成為了唯一的噪音,他們能聽見自己鼓動的心跳、緩慢沸騰起來的熱血。

女王牽動韁繩,輕輕用腳踢了踢馬腹,聰明的馬立刻知道了主人的意思,慢悠悠地邁動著腳步,步伐以穩定的節奏和頻率加快,其他馬匹都默契地跟隨著頭馬,它們的腳步逐漸從輕快變得急促,最終成為連成一線的暴雨、雷霆,帶著一往無前的恐怖氣勢,沖向了前方銅墻鐵壁般的防線。

在極端的人數差距下,唯一能讓他們活下來的辦法就是主動發起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