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未論窮通(四)萱堂(第3/4頁)

完顏彝上前兩步,向他抱拳為禮,低聲道:“恭喜將軍。”仆散安貞不以為意地笑笑,又問他:“今日幾時換班?”完顏彝道:“今日本不當值,合柱去補些功課,我替他一會兒。”仆散安貞欣然道:“好,那我到東華門外等你,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出去再聊。”

他等了不到片刻工夫,便見完顏彝匆匆趕來,待守門禁軍驗過身份便向自己一路小跑,站定後又拱手一禮,笑道:“有勞將軍久等。”仆散安貞笑道:“走,去豐樂樓。除夕一別,快一年沒同你吃酒了。”完顏彝歉然道:“將軍凱旋,原該陪您痛飲一場的,只是我熱孝在身,實在不便飲酒,還望將軍寬諒。”仆散安貞訝然道:“令堂她……”

“是。”完顏彝黯然頷首,“先父陣亡後,家母十分悲痛辛勞,貞祐初年歷經戰亂,南渡之時又受了驚嚇,身體虛虧已久了……”他忽然又想到一事,忙道:“勞煩將軍代我謝過長公主,多得長主照拂,家母才得太醫問診。”

仆散安貞一怔:“什麽?”

“中秋那日長主進宮赴宴,恰好是我當值。那時京城裏的名醫都在宮裏,我也是沒法子了,只得硬著頭皮向長主求告。長主仁厚,聽聞家母是武肅公部將的遺孀,立時應承下來,第二日便托了太醫。後來我也曾登門道謝,只因將軍不在京中,長主不便相見,只傳話叫我安心侍疾。”他滿心感激,懇切地說著,並未注意到聽者異樣的神色,“後來我想,到重陽禮宴時再當面道謝,可那天長主並沒進宮來……”

“將軍?”完顏彝發現他突然轉過身去側首不語,猶疑地喚了一聲。

“沒什麽。”仆散安貞回頭溫和地道,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就是想起先母了。”他的母親韓國大長公主已於泰和元年病逝。

完顏彝頓感歉然,恭敬地道:“我也聽兄長說起過,大長公主薨逝後,武肅公連夜回京,當日又調頭趕回豐州,軍中人人感動,無不敬佩。”

仆散安貞卻依舊面無表情,隔了一會兒,才嘆道:“先父並沒有這般無私,只是先帝諭詔命他即日還軍,又賜了兩匹快馬,不得不走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微笑道:“不說這些了,都過去了。”

完顏彝也微笑道:“那就勞煩將軍了。他日有機會,我再面謝長主。”他頓了一頓,又笑道:“將軍今番連破步騎三萬,殺賊萬余,生擒頭領劉二祖,招降頭目三百,余黨八千,解救百姓三萬余戶,這些勝績,朝野都傳遍了。可惜我卻不能陪您痛痛快快地醉一場,實在慚愧。”

仆散安貞笑道:“又不是打蒙古,有什麽可誇耀的。我是許久不見你了,再則另外有件高興事,想同你喝幾杯。”完顏彝問他有何喜事時,他卻又垂眼自嘲地笑笑,拍了拍完顏彝肩頭,溫言道:“也沒有什麽。好了,你既還在服憂,就早些回去吧,咱們來年再喝。”

然而,這一約終究成了空。

未到臘月,完顏鼎調任泗州軍,他不放心將弟弟獨自留在危機四伏的皇宮,臨去前上奏天子懇切陳情,言嬸母臨終重托,只求與弟同行。完顏珣頗為動容,感嘆道:“忠臣孝子之家,手足情深一至於斯!”於是立時準奏,封完顏彝為宣差提控,隨兄同赴泗州。

臨行倉促,完顏鼎忙著交割紫微軍中事務,回家後看弟弟似有心事,擔心地問他:“今日最後一次當值,沒出什麽事吧?”完顏彝搖搖頭,有些遺憾地道:“沒有,就是……”他欲言又止,含糊地道,“想幫人打聽點事,仆散將軍行樞密院去了徐州,我沒地方可問了。”

完顏鼎猶自不放心,追問道:“打聽什麽事?宮中許多事是見不得光的,你別胡亂摻和。”

完顏彝笑道:“大哥放心,這次並沒有得罪人,我只是想幫一個小娃娃,不妨事的。”

完顏鼎知他生性如此,無奈地搖搖頭,只能由他去了。

數日後,兄弟二人啟程赴泗州,不到半月便聽說了皇太孫薨逝的噩耗。完顏珣連失儲君,痛心不已,反復思量之下,決意立遂王守禮為皇太子,詔命改名守緒,並掌樞密院事。濮王守純則改封英王。

興定二年,完顏鼎轉任壽州軍,完顏彝依舊隨兄赴任。同年,蒙古兵攻陷太原,又進軍河南三鄉,元好問為避戰亂,移家登封,輾轉在嵩山腳下尋找一方凈土讀書,短暫地安定下來,寫下《秋懷》《江月晃重山》等名篇。

次年正月,皇帝遣使者赴宋,宋人不納,並尋找種種借口延宕交付歲幣。皇帝想起泰和南征後宋人增加歲幣的往事,為榨取南朝充盈國庫、抵消對蒙古的消耗,即遣樞密副使仆散安貞為左副元帥,權參知政事,行尚書省元帥府事,全權指揮唐、息、壽、泗等處行元帥府軍馬,大舉伐宋。二月,仆散安貞連破梁州、白石關,緊接著又連下石堌山、塗山等關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