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合巹/畫堂日日是春風(1)(第2/3頁)

顧婉凝細心聽了,先是赧然,旋即心頭一跳:“你想說什麽?”

她一回頭,虞浩霆正閑閑靠在內室的門邊含笑望著她,暮色溫柔,斜光過牖,在他頎長挺拔的輪廓上鑲出一道金紅的芒。

“我想——將來我們結婚,多半是行西式的婚禮,中式的婚儀你沒有見過,或許會覺得有意思。”他拉著顧婉凝繞過圍屏,推開廳後虛掩的雕花門,只見燭影明昧,一堂幽紅,緋紅縠紗曳風輕蕩,榴紅描金的簾幕低垂深穩,連案上的鏤空琺瑯燈罩上亦繪了深紅牡丹。

“你這是要出門嗎?”

“這個我知道,歐洲的新娘穿白禮服是給上帝看的,中國人愛熱鬧,什麽都要紅彤彤的。不過你說的那些……我就不知道了。”顧婉凝說著,又去查看擺在案上裝飾精美的數碟幹果,“這是怕新娘一個人待在房裏會餓嗎?”

她的衣裳大多顏色鮮淺,能和指間這粒紅寶相得益彰的倒不多,可既然是他今日放下的,她總要戴給他看一看。婉凝細細掃過兩架衣櫃,抽了一件榴紅的晚裝出來,直身的樣式十分簡單,只領口和袖緣裙擺用香檳色的釘珠亮片繡出細巧的花葉圖案,典麗幽艷。她換過衣裳,擡手在胸前比了比,還算滿意,便拆了發辮,尋思著怎樣盤發,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說話:

“你怎麽就惦記吃的?這些是用來‘撒帳’的——”虞浩霆隨手抓起兩顆桂圓擲在床帳上,“喏,求個好意頭。”他叫人尋了這些東西來,原是因為他們在廣寧的時候,顧婉凝說起結婚這件事沒什麽意思,唯一的好處不過是能在床上吃早飯,笑靨裏盡是跳脫的孩子氣。他願意看她撒嬌耍賴,只是她要學歐陽忱,他絕不能答應。可真要讓他說結婚對她有什麽好處,他竟也想不出來,他從來都覺得女孩子天經地義就是想要嫁人的,只不過是費盡心思要嫁得稱心如意風光體面罷了。

這個學期的文學史,教授從古希臘講起,一路下來剛講到古典主義,若是選論文題目,於顧婉凝而言,最容易上手的是莎士比亞,但她這回卻不願意偷懶,偏選了古希臘詩歌。四頁草稿寫下來,窗外的“醉芙蓉”已盡染深紅,夕陽正落,霞光落在繁復如絹綃的花瓣上,愈添秾艷。她忽然省起今晚虞浩霆多半會約她出去吃飯,這個鐘點,差不多就該有人來接她了。

想想也是,婉凝自幼沒了母親,如今相熟的人裏,她眼見著結婚的也只有蘇寶笙和邵朗逸,她能覺得結婚有什麽好處?他琢磨了幾次,既然沒好處,就只能讓她覺得這件事“有意思”,哪怕就是讓她為了好玩兒呢!

電話那頭靜了一靜,繼而輕輕一笑:“不為什麽。”

如今即便是舊家娶婦,嚴循六禮納采用雁的也極少,他特意找來一只,既為了“好玩兒”,也為了“天南地北雙飛客”的那一點情意纏綿。然而她一句“你哪兒弄了這麽大一只鴨子”就叫他打好的腹稿全都荒廢了。虞浩霆想想亦覺得好笑,自己如今怎麽也會這樣幼稚?

到了中午,虞浩霆又照例掛了電話回來,卻是問她功課補了多少,有沒有做不出的,又說韓玿如今也在江寧,問她要不要接著去學戲……直到婉凝忍不住問他為什麽忽然擱下一枚戒指?

顧婉凝卻不知道他這些念頭,倒覺得這些東西稀奇古怪:“全都是?”

他們回到江寧這些日子,虞浩霆一直陪著她住在皬山,然而虞軍初定錦西,又臨近年末,虞浩霆雖然不提,但顧婉凝也察覺他公務繁冗,他們住在皬山卻不若在棲霞近便。她蹲下身子,摸了摸syne的耳朵:“回頭咱們換個地方住,你說怎麽樣?棲霞雖然沒這裏好玩兒,但也不算太壞。”

“嗯。”

是他這幾日事情太多,臨時尋了件東西給她嗎?

婉凝聞言一樂,也揀了把蓮子丟過去:“……桂圓是‘富貴團圓’,蓮子是苦的,也會有好意頭嗎?”

一枚嵌紅寶的鉆戒,中間那粒橢圓的“鴿血紅”恐怕有二十克拉,周圍一圈小鉆眾星拱月,粲然華美。她套在指上,尺寸剛好,只是虞浩霆放了這樣一件東西在她枕邊,卻叫她覺得奇怪,這樣的東西他從來不會當禮物送給她。況且,今天是她的生辰。

“洞房花燭要什麽‘富貴團圓’?這些東西湊在一起,說是‘早生貴子’。”虞浩霆話才出口,便神色一滯,連忙一笑掩過了,“中國人就這樣,事事喜歡討口彩,‘福’字都要倒過來貼。”說到這兒,他倒想起另一件事來,對她而言大約十分新鮮,“這些還是尋常的。我小時候家裏剛搬到棲霞,我到處轉著玩兒,不小心劃壞了一口箱子。那時候我祖母還在,老人家好一場惋惜。我就奇怪,那箱子也不見得貴重,我又沒壞了裏頭的東西。後來才知道,是我祖母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