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不疑/一生歡愛,願畢此期(3)

他們又聊了些什麽,他已經不記得了,其實都只是他自己在說吧?

葉錚熱絡地湊過去:“那我也叫你小四吧!”他似乎是怔了一下,沒有應,也沒有反對。

最後,他忽然靈機一動,撞了撞他的手臂:“哎,不瞞你說,我家裏堂口不小,你要是願意,就跟著我混,我保你出人頭地,在燕平城裏有一號。怎麽樣?”

他說:“我姓虞。”見他仍然目光執著,才補了一句,“我在家行四,家裏人都叫我小四。”

那叫“小四”的少年看著他,眼裏隱約存了一點笑意,學了他的話,口氣卻清淡:

他說:“我叫葉錚,你呢?”

“哎,不瞞你說,其實我家裏堂口也不小,不如你跟著我混吧!”一面說著,一面折了近旁的荼蘼枝在地上輕輕劃過。

等到追他們的人經過許久,兩個人才開始交談。

葉錚聽了,眼中一亮:“那也成!敢問貴幫頭貴字派?貴前人尊姓上下?”

和他見過的人,都不同。

“小四”卻沒理會他的盤道條口:“你要想找我,過兩年,到定新軍校去。”說著,起身便走。葉錚猶追問道:“你要去投軍?”卻沒聽見他答話。

那個和他年歲相仿的白衣少年,臂上帶了傷,挽起的衣袖上沾了塵,卻依然叫人覺得清華凜冽,那不驕恣的傲然態度叫陽光一觸到他的輪廓,也斂了光焰。

直到他走遠了,葉錚這才想起,他都忘了問他究竟是姓“於”還是姓“俞”。悻悻然坐下,撿起他方才丟下的荼蘼枝在手裏轉了兩下,發覺他劃下的是一行字:長安少年無遠圖。

他們躲在胡同深處的一壁花架下,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居然都還笑得出。他那時候不過一點三腳貓的功夫,也學人打抱不平,卻反而被旁人拔刀相助了一回。

長安少年無遠圖?是說他嗎?他怎麽就知道他“無遠圖”了?不就是去投軍嗎?去就去!兩年之後他真的考到定新,從老師到學生,姓於姓俞姓余姓喻的他都找過了,卻根本沒有他。

葉錚懶洋洋地倚墻笑道:“我這叫真人不露相。你們女人懂什麽?”思緒卻遠遠飄進那年暮春,燕平城裏的繁花明迷——

這算什麽?他耍他?他沒考上?他想卷了行李就走,轉念一想,他要是明年來呢?無論如何,他得讓他知道,他來過。他科科都取第一,只等著畢業典禮的時候參謀總長親來授劍。他的名字也寫在新聞裏,他總能看得到了吧?

駱穎珊也不推辭,俯身一杆,一顆紅球落袋,才斜斜瞟了他一眼:“就為了好玩?茂蘭說你畢業的時候,他跟四少一起去觀禮,你還是第一名呢!不過,我可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個本事。”

那天,他戎裝筆挺地坐在前排,來觀禮授劍的卻是剛回國不久正在整編第七軍的虞家四少。

青幫內部規條繁冗,解釋起來頗為麻煩,亦不足為外人道,至於他為什麽要從軍嘛……嗨,其實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楚,葉錚自失地一笑:“好玩唄!”一時見侍應開了球,便笑道,“你是女孩子,我讓你三杆。”

虞家四少?“我姓虞。”“我在家行四,家裏人都叫我小四。”他心頭一跳,令官洪亮的聲音已響徹禮堂:“全體起立!敬禮!”

駱穎珊想起早前聽聞過葉錚是青幫出身,不由好奇:“我聽他們說,你爹是什麽‘大’字輩的師父,很有江湖地位的,那你幹嗎要從軍呢?”

那頎長挺拔驕陽雪峰般的身影從他面前經過,果然。

葉錚在球杆上擦著殼粉笑道:“我哪有什麽面子?一半是我爹的面子,一半是總長的面子。”

“哎,不瞞你說,其實我家裏堂口也不小,不如你跟著我混吧?”

葉錚雖然不是常客,但夢巴黎有點頭臉的管事都認得他,見他帶著一個女子過來說要玩桌球,連忙又開了一間球室,專引著他們進去。駱穎珊也不客套,把大衣丟給侍應,一邊選球杆一邊笑謂葉錚:“你面子倒不小。”

“你要想找我,過兩年,到定新軍校去。”

夢巴黎這種地方魚龍混雜,駱穎珊雖然幹練,但終究是個女孩子,這會兒又是艷妝便服,怎麽看怎麽讓人不放心。況且,他還從來沒見過女孩子會打桌球。

一別滄海,那——他還記不記得他了呢?

葉錚看著她在霓虹燈下,唇色妖嬈,總覺得有些異樣,幹脆也下了車:“正好我也閑著,陪你玩一會兒。”

他從他手裏接劍,敬禮。

“我聽說這裏有桌球打。”說話間已有門童上前開了車門,駱穎珊拎起裙子利落地跳下車,夜色般的裙裾中纖長小腿驚鴻一現,附近的暗影裏就響起一聲贊嘆的口哨。駱穎珊漫不經心地跟葉錚擺了擺手:“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