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荼蘼/春深似海盡成灰(1)(第2/3頁)

虞浩霆微一皺眉,翻開那鵝絨枕頭,下面赫然放著一把小巧的勃朗寧,槍身刻了流線花紋,握把護板將膠木換成了象牙——去年他們在龍黔的時候,他教了她用槍,特意定了這麽一支給她,他們回到江寧才送過來,她一共也沒玩過幾次。

他說的話,她總是告訴自己不要記得。不記得,就沒有執念。能夠忘記,該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可她忍不住自私,她想要他記得,記得她,記得此生此地,花開盛大。

虞浩霆晚上打電話過來,聽丫頭說顧婉凝病了,便沒有再驚動她。放下電話卻總覺得心裏有些忐忑,索性趕了回來。此時看她神色驚惶,撐在身邊的手臂不住發抖,只以為她是生病的緣故,伸手在她額頭上試了試,仍然覺得熱,怕她再受涼,連忙落下的被子拉到她身上:“還有點燒。難受嗎?”卻見顧婉凝不言不語,仍舊定定地看著他,遂溫言笑道,“怎麽?病傻了,不認得我了?”說著,去拉她掩在枕下的手,不想之處卻有一角冷硬。

她盈盈轉身,凝眸一笑。

她呆呆看著面前的人,眉峰軒傲,眸光溫存,近在咫尺,又恍如一夢。

不似那一日的粲然明媚,卻有他無法言喻的繾綣溫柔,竟讓他不忍上前,怕他自己會驚破這一刻的靜美。

婉凝朦朧中忽然覺得身畔有人,她悚然一驚,霍然起身,手已經握住了枕下的槍柄。就在這時,卻有人按開了床頭的台燈:“寶貝,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然而,她笑容未盡,兩行淚水奪眶而出,劃過梨渦嫣然,如落花被溪流沖散。

四周的空氣沉滯如鉛,被禁錮的心不見了天日,是他自己親手扣死的鎖。

他一驚,上前擁住了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

“沒有。”

但沒有。

“那好端端的怎麽哭了?”

下一刻——是不是下一刻就能有人把他叫醒?讓他知道前塵種種只是一枕幽夢,他才能重新呼吸,如劫後余生。

眼淚洇進了他的衣裳,他堅穩的心跳讓她安定下來:“你不知道人開心的時候,也會哭嗎?”

霍仲祺低聲應了,還想叮囑些什麽,卻欲言又止。她病了。病了?是因為昨天的事嗎?他慢慢走下台階,余暉微薄,他心上驟然劇痛,旋即死一樣的空,他用手按住胸口,那跳動都不像是真的。

他捧起她的臉,在她帶著潮意的眼睫上輕輕一吻:“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女孩子的秘密我不問,不過,要是有什麽為難的事,你一定要告訴我。不管是什麽事,我總有法子的,嗯?”說著,握了她的手貼到自己唇邊,“你信不信我?”

“那我明天再來。”

葉底風起,輕白細碎的花瓣飄搖而落,她笑著點頭。

霍仲祺到的時候,這邊才剛安置妥當。芳蕙一五一十跟霍仲祺回了話,末了補了一句:“小姐吃了藥,剛睡下了。”

一生歡愛,願畢此期。她以為她會有許多時間,可是,沒有了。她原本就知道她不該和他糾纏在一起的,是她太貪心。

顧婉凝從南園回來,只說昨晚酒喝過了要休息,沒有吩咐不要人打擾。一直到了開晚飯的時候,身邊的丫頭過來叫了幾次也沒有人應,心裏覺得不妥,去跟總管拿了鑰匙開門,才發覺人已經燒得燙手,慌忙叫了大夫過來,連魏南蕓都驚動了,又叫了今天接顧婉凝回來的侍從官,一班人都吃不準要不要立刻告訴虞浩霆,後來還是魏南蕓拿了主意,等晚上虞浩霆打電話回來再說。

可她還想再貪心一點,她只想要他記得,此時此地,此生此心。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說昨天喝多了酒,又著了涼。”那丫頭說罷,見他未置可否,只是蹙眉沉思,便試探著問道,“您要是找小姐有事,我去叫芳蕙下來。”

或許,她什麽都不必說了。既然他們原就注定沒有以後,那又何必再多一分困頓呢?再過些日子她回燕平去,以後……不,沒有以後了,他和她原本就沒有以後。等她回燕平去,她就不用再見他了,她總有法子讓他找不到她。

霍仲祺心裏一片茫然,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怎麽會病了呢?”

他……會恨她嗎?她寧願他恨她。

“是,大夫剛走。”

她沒有依恃,也沒有盼望,唯有眼前。

霍仲祺一愣:“病了?”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欄杆?

那丫頭低眉回話:“在。”停了停,又道,“顧小姐病了。”

虞浩霆此番在皬山一耽月余,除了公務,旁的應酬都讓侍從室推掉了,逢有人探問,只說是陪顧小姐養病。

霍仲祺推開車門,遲疑了一下,踏進棲霞宏闊的暗影。廳前的丫頭上前行禮,他點點頭,聲音很輕:“顧小姐在嗎?”仿佛怕驚動了旁人,抑或是怕驚動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