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毒鴆/她是埋在他心裏的一顆種子(1)(第2/3頁)

霍仲祺不料這些人竟如此油滑,皺眉道:“不能徹底剿了這些杆子嗎?”

賀寶鼎低著頭想了想,猛一點頭:“長官軍令,我是要聽的。”

“再大的杆子,也不會明著跟官軍叫板。咱們去到莊子裏,杆子不來,他們是安生了,可到了年底,營座拿什麽跟上峰交代?總得有匪,咱們才有的剿。”

“你先找七八個會擲彈的準備好,等我的信兒,我給你手勢,你就讓他們拉引線,你數到三,叫他們一塊兒扔;剩下的人等前頭炸開,再沖過去……”

涇源多年匪患,周圍的莊子都自建了民團,長槍土炮多少也都有點家底,因此,敢“砸窯”的土匪想必有些斤兩。既然插千的走脫了,莊子裏已然有了防備,那土匪若有把握必然“速戰速決”,若無成算則不會動手。若是後者,官軍無非是去安一安人心,因此不用著急;若是前者,就叫民團先扛上一陣,打得差不多了,他們再出手,救人於急難,更叫莊民感念,“勞軍”也更加賣力——即便去得晚了,叫杆子砸了窯,他們跟著蹤跡追擊一番,殺傷幾個掃尾的匪眾或者抓出個把“照局”“拉線”的通匪之人,也算“戰果”。

賀寶鼎聽他說著,已經理出了頭緒:“成,我這就去!”

這孟連長軍階低過他,又道他是個“欽差”,言談間十分客氣。此時看他面嫩,又受他一聲“大哥”一支煙,猜度他多半是剛畢業的軍校生,腰上那支叫人眼饞的魯格槍八成連活物都沒指過,便半真半假地念了點兒門道給他。

“等等!”霍仲祺趕忙叫住他,“你手底下有沒有槍法好的?叫他過來。”他叫個槍法好的人來,是想解決掉匿在樹上放槍的土匪,沒承想抱著槍過來的卻是剛才那個十六七歲的呆小兵,霍仲祺蹙著眉看了看他:“你槍法好?”

霍仲祺初來乍到,亦不熟悉此地風土“匪”情,謙辭再三,只說自己多在江寧中樞,奉上峰之命到此歷練觀摩,自然唯彭兄之命是從雲雲。這彭營長見他態度誠懇並無驕色,推脫了兩句,便開口向那保長詢問詳情。霍仲祺聽他問得認真,且送走那保長之後即令副官叫了下頭一個姓孟的連長過來,諸般籌謀頗覺穩妥。不料此後直到第三日,那孟連長才點了人馬出發,一路行軍不緊不慢,不見半分抖擻精神,霍仲祺心下詫異,卻也不好直言,只作懵然求教。

小兵畏畏縮縮地點了點頭:“長官,我天天給我們連長打兔子。”

駐防在涇源的官軍不到五百,營長彭方城書沒念過兩年,從大頭兵混到現在,也就沒再往上指望了。這彭營長尚摸不清霍仲祺的路數,言辭之間就多有保留。雖說兩人同是少校銜,但二十出頭握著劉長官手信的少校和三十幾歲駐防在邊地的少校,就不可同日而語了。若是他無心在此盤桓,那自己亦不好表現得太積極;若他年輕氣盛,有心借此撈點資歷,那自己也不可太畏縮叫他拿住痛腳。

霍仲祺嘆了口氣:“你跟著我,我讓你打哪兒你打哪兒,行嗎?”

霍仲祺到涇源的那天,還真有個保長抖抖索索來上報匪情,說到莊子裏抓出一個插千的土匪,不想這人是個狠角色,用碎瓦片插死了看守,摸黑走脫了。既有人來探風,那必是有杆子要來“砸窯”,那保長便慌忙來給官軍報信。

那小兵這次頭點得爽快:“行!”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兵,說他們是“兵”都擡舉了他們。他從前在沈州也好,在錦西也罷,虞浩霆麾下的嫡系都是奔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的軍容去的,即便不是嫡系,也能訓練有素,軍威不墮;然而涇源的兵,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趁著那邊吸引火力的工夫,霍仲祺帶著他往林子裏摸了一段,一停下來就低聲吩咐他:“十一點鐘方向,六十米,上面……”卻見那小兵懵然看著他,一臉呆相:“……長官,啥方向?”

渭州是隴北沖要,風物迥異於關內,大漠長河,雪域蒼山,直截了當的雄渾坦蕩讓人胸臆為之一洗。此處是連接東西的鎖鑰,車馬輻輳,商旅雲集;且由來征戰之地,不少流落潰散的敗兵遊勇亦不乏落草為寇者,因此邊匪猖獗。霍仲祺到這兒來是尋死的,卻沒想到有人比他更不愛活著。

霍仲祺一怔,臉上忍不住寫出“拜服”兩個字來,他自己都是沒進軍校沒受訓的半吊子,就這麽一班人也算兵?

她不想再見他了嗎?那麽,他就不會讓她再見到他。可即便去死,他也該死得理所當然。

不過呆歸呆,小孩子槍打得確實還行,一槍放出去,樹上的人應聲摔下,霍仲祺剛想誇他一句,那小兵卻白著臉磕磕巴巴地說道:“長……長官,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