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笑問客從何處來(一)(第5/6頁)

霍仲祺凝神聽著,思量了片刻,放開了手裏的柳枝,半笑半嘆:“四哥洞若燭照,可是這挑子也撂得太幹凈了。”

霍仲祺鎖緊了眉頭盯著她,沉聲道:“她是你表嫂,是四哥的夫人,你懂不懂?”

霍仲祺聞言,不由皺了皺眉,卻見她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道:“他就是不願意讓你揣度他的意思。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解決問題的法子,無所謂好壞。你不必總想著——要是他,會怎麽辦。”

致嬈怔了怔,胸口微微起伏:“你也知道她是四哥的夫人。”

“你不用說,我也不會幫你問。”顧婉凝今日出門到學校裏來,裝扮得十分凈雅,煙藍的旗袍掃到小腿,外頭罩了件藕灰的薄呢大衣,發髻也挽得端莊,唯此時笑意中帶了些許促狹,眸光盈盈,像是脫出了畫框的仕女圖,驟然生動起來。

霍仲祺臉色越發難看,閉著眼搖了搖頭:“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算了,我和你說不清楚。”他鐵青著臉往外走,只聽身後致嬈猶自冷誚地說道:

霍仲祺搖了搖頭,沉吟著道:“我確實有件著緊的事想問問四哥,或者你幫我……”

“你跟我說不清楚的事多了……”

“他就是知道你要來問他,才找個由頭去看美國人的海軍學校。”顧婉凝說著,嫣然一笑,“不過,他也不單是為了避你——就是他不在,這兩個禮拜,也整日有人打電話到棲霞去。”

磨砂的玻璃燈罩淡了壁燈的光暈,致嬈抱膝倚在沙發裏,一頭長發用銀紫的緞帶系在胸前,精致的下頜輪廓猶是桃李年華的嬌俏。

“……改組國防部的事,我跟四哥之前商量過一些。”霍仲祺一邊說,一邊信手把玩著近旁碧玉新妝的柳條,“眼下有不少事要問他,偏這個時候他避出國去。”

“仲祺的事,你太不留心了。”謝致軒溫言對妹妹說道,“他從浩霆手裏接了這個位子,你以為是容易的嗎?參謀部、陸軍部,連空軍、海軍、情治,還有那些衛戍區的警備司令……跟他走得近的,都是浩霆的班底;明面上擺著的,有先前邵家的人,看端木欽臉色的灃南舊部,死紮在錦西的薛貞生……至於台面底下數不出來的,還不知道都怎麽勾連呢。”

他二人緩步走出來,戰捷忖度著分寸剛要跟上去,霍仲祺的侍衛長白瑞生忽然扯了他一下,戰捷一怔,只得站住,待要問,又猶豫著不知從何問起。

謝致嬈靜聽著,耷著眼睛低語道:“這些我知道。”

顧婉凝點點頭:“這裏最安靜。”

謝致軒幾乎想揉揉她的頭發:“你知道,還給他添亂?家裏人知道是誤會,外頭的人聽風是雨,你讓別人怎麽想他?”他冠冕堂皇說的都是公事,只為開解妹妹,公事上頭的利害是不假,但他私心忖度霍仲祺這回之所以光火,大半還是壞在顧婉凝那個電話上。致嬈就是太癡,顧婉凝的事在霍仲祺這裏最好就是不提,別說這件事原本就不占理,即便是有天大的道理讓小霍去苛責顧婉凝,也還不如叫他插自己兩刀來得容易。

霍仲祺四下打量了一遍,笑道:“我記得這是朗逸的書房。”

不用問他就知道,顧婉凝那個電話必是十分客氣謙詞,越是體諒到極處就越挑他的火氣。事情鬧得盡人皆知,顧婉凝就必得叫他發作得也盡人皆知,家事成了公事,弦外有音,才能叫旁人知道小霍和虞家沒有嫌隙。什麽時候致嬈也有這份心思,他也就放心了。

等小孩子們走過,霍仲祺才進了院子,顧婉凝從教室裏姍姍而出,見了他,似也不覺得意外,只點頭一笑,待陪她來的侍從向霍仲祺行了禮,才問:“你這麽閑?”

然而致嬈猶自不服:“哪裏就有那麽大的事了?”

“誰呀?”

謝致軒笑了笑,沒再糾纏這個話題,口吻卻鄭重了些:“致嬈,你如今不是我們謝家的小妹妹,是參謀總長的夫人,閣揆的弟妹,一舉一動都要想著周全別人,才能周全自己——你該學學庭萱,就是婉凝,為人行事,也有她的好處。”

“就是那個誰嘛……”

提起霍庭萱,致嬈自是賓服,但哥哥要她學顧婉凝,她卻是不能應承:“我要叫她一聲表嫂,也不好說她什麽,可她那個……”致嬈話到嘴邊,覺得妄下斷語顯得自己小氣,遂道,“四哥卸任這幾年,棲霞等閑不宴客的,偏薛貞生前年回江寧述職,她叫了堂會給人接風;等薛貞生走的時候,帶了個彈琵琶的丫頭,就是在棲霞碰見的……她這個‘籠絡’人心的做派,我學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