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笑問客從何處來(一)(第6/6頁)

“嗯,是個將軍。”

“我不是叫你學她。”謝致軒淡淡一笑,接過了話頭,“薛貞生的事你要想知道,回頭去問仲祺。你說婉凝‘籠絡’人心倒也不錯,那你就想想她是為了什麽?她是為了浩霆,為了她丈夫。就仲祺身邊這些人,什麽脾性,什麽來歷,你知道多少?”

“看,那個有將星的!”

致嬈攪著手裏的奶茶,勺子在杯壁上碰出清脆的微響,謝致軒接著道:“上次給遺屬學校義賣的慈善酒會,你跟別人說笑,就冷淡楊雲楓的夫人,你還聽別人嚼她的舌頭——這樣不好吧?”

戰捷聽著無趣,又不敢作聲,只覺得表針走得格外遲緩,好容易等到下課鈴響,他才精神一振。一群七八歲的小孩子跟著一個頭發上紮著手帕的老師魚貫而出,倒也不甚吵鬧,這些孩子都是軍中遺屬,從小見多了戎裝軍人,對他們也見怪不怪,倒是有眼尖的孩子看見霍仲祺,不免嘰喳了幾聲:

謝致嬈咬著唇辯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別人在說話,我總不好轉臉就走——是仲祺跟你說的?”

霍仲祺停在月洞門邊,擺了擺手,隨行的侍從和衛士也都屏息而立。只聽時斷時續的琴聲由竹葉風底送出來,有的流暢,有的生澀,旋律跳躍活潑,顯是小孩子在學彈。

“你別管是誰跟我說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小霍也知道。”謝致軒懇切地說,“她出身不好,你心裏跟她不親近。可不管她從前是什麽出身,如今雲楓是鄴南的警備司令;當年仲祺陷在沈州,是他九死一生把人搶出來的,還丟了一只手……不管是講公事還是講情分,你都該有更好的做法。”

這會兒學校裏正在上課,幾處教室裏有讀書聲演講聲亦有稚氣的笑語,遠不像參謀部那樣森嚴肅穆,但他們一路進來,卻都覺得踏在一片清和寧靜中。為著隔音,音樂教室修在一處單獨的院落裏,鳳尾初綠,修竹掩映,一到近處便聽得琴聲蕩漾。

“我知道,我以後留神。”致嬈輕輕點了點下頜,擡起眼又有幾分委屈,“……哥,其實我一點兒都不稀罕這個‘總長夫人’,這種事,只有庭萱姐姐做得來。”

“教琴?”霍仲祺低聲重復了一句,展顏而笑,“我想起來了,她每個禮拜要來上兩次音樂課。”說著,拾階而上,“我們進去等。”

謝致軒聞言一笑:“那你要不要跟他離婚啊?”

戰捷從學校裏出來,跟霍仲祺回話:“他們說夫人這會兒在教琴,還得半個鐘頭才下課。”原本皬山的侍從打電話過來說是六點鐘在明月夜訂了位子,誰知到了下午,霍仲祺忽然推了公事,直接來了泠湖。舊歷年一過,參謀本部正式開始著手改組成立國防部,人事紛雜千頭萬緒,所有人都嫌手腳不夠用,這會兒倒好,把他們一班人擱在這兒了,半個鐘頭不長不短,是等還是不等呢?

他面上玩笑,心裏卻也有些微的難過。其實論容貌脾性,致嬈在幾家姊妹裏也是拔尖兒的了,唯獨是錦屏人看得韶光賤,一門心思就只是要跟霍仲祺只羨鴛鴦不羨仙,其他的事一概不管。倘若小霍還是那個翩翩濁世佳公子,致嬈這一輩子也就這麽春花秋月地過了;可偏偏霍仲祺這十多年滄海桑田別如雲泥,致嬈卻是觀棋爛柯。兩下相處,霍仲祺面上容她讓她處處周全,旁人只覺得致嬈得意,可骨子裏卻是誼厚情薄,既覺得虧欠她,又著實不在意她。致嬈知道他往皬山送了盆茶花,甫一開口,霍仲祺便道:“我種了好些呢,花房裏現開的就有,你喜歡,盡管叫人去搬。”堵得人空自委屈,卻無話可說。

顧婉凝略想了想,道:“後天下午我要去泠湖的遺屬學校,要是霍總長有空,我在明月夜請他吃晚飯——謝謝他的花。”

夫妻間的細枝末節不足為外人道,致嬈嫁到霍家卻還有一重煩惱。霍庭萱是天生的閣揆夫人,於國府的內政外交既有卓見,又有分寸,既風度高華,又親和宜人;致嬈難免相形見絀,且人人都覺得她這相形見絀是天經地義,任誰都沒有期望過她能去媲美。霍仲祺從小有這麽一個姐姐,又有顧婉凝那麽一段百轉千回的巫山滄海,致嬈便成了刺在緞面上的纏枝花,縱然是繡工精湛花團錦簇,卻叫人無從回味。私情裏不牽記她,公事上也不指望她,還是依著當年的習慣,只把她當個不懂事的孩子罷了。

“呃,總長說,他有事想跟夫人請教,不知道夫人什麽時間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