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笑問客從何處來(二)(第3/8頁)

“你?”她回過頭慍怒地看著丈夫,卻終究不願意當著孩子的面同他爭執,悉心驗看了兒子的傷,抱著他遞到霽藍手裏,吩咐了幾句,轉過身來帶上房門,這才面罩冷霜地盯住虞浩霆,“他是你兒子,你這麽打他?”

他從鄴南軍區調到總長身邊不過月余,日日看著總長大人照料這株打了苞的茶花,聽說已經伺候了兩年多了,貴賤他不懂,但這兩日開出花來,是真好看。

虞浩霆原是恨這小人兒故意在婉凝面前偷奸耍滑,這會兒見她眸中含淚,顯是心疼至極,也有些後悔不該當著她的面整治兒子;但從前他幾次要收拾他,她都攔了,說孩子太小不能打,如今大了,也該有個規矩,她就是心軟,可他不能,當下便道:“不重他就記不住教訓,打也白挨了。”

戰捷扶著花盆矜笑著說:“總長伺候了這麽久,不貴也貴了。”

他一臉不以為然,更叫顧婉凝蹙緊了眉尖:“他才五歲,你就是教訓他也不能這樣沒有輕重。”

司機從後視鏡裏覷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戰參謀,這花貴得很嗎?”

虞浩霆見她惱了,便去拉她的手:“這算什麽?你是沒見過我小時候父親怎麽收拾我的。”

“路不熟就慢一點。”戰捷拍了拍身畔雨過天青色的花盆,“我能有什麽事?是它不能有事。”一邊說,一邊仔細查看那花,唯恐碰掉了一個花苞。

“你……”顧婉凝仰起面孔,扔給他一個“不可理喻”的表情,“你覺得那樣好嗎?”

前頭的司機忙道:“是……皬山這條路是新修的,我來得少,路不熟,您沒事兒吧?”

“這是過庭之訓。父子之嚴,不可以狎。男孩子,就得這麽教,不教不成器。”

“你這車怎麽開的?說了沒有,要小心。”

虞浩霆把她的手牽到胸前,噓了口氣,換過笑臉,“我不好嗎?”

山路轉彎急,戰捷身子一晃,趕忙籠住身邊一株兩尺多高的盆花,沖口便道:

顧婉凝哪裏還有心思跟他調笑,摔開他的手,反駁道:“聖人說的是過庭之訓,不是過庭之‘打’。男孩子就得這麽教,一一你怎麽沒打過?”

廬山煙雨浙江潮

虞浩霆一怔,她說的這件事他倒沒有想過,想了想,道:“因為一一聽話。”

他聽了,也真就不要了。

他說罷,忽然覺得顧婉凝神色不對。

巷子裏仿佛日日都有等著謁見父親的人。兩江子弟,哪個不曉得虞家?巷口的青石板橋,流水悠悠,橋頭總有個賣花的老嫗,絲線串起的梔子、茉莉,帶著嬌翠的葉,灑了水,又香甜又清爽……那時他剛剛記事吧?抓起來就往嘴裏送,抱他的是誰?是龔揆則?趕緊扯開那花,他猶要去搶,他笑呵呵地把他舉高:“咱們四少將來是要騎大馬做將軍的!這些花兒朵兒的,咱們可不要!”

她仰望他的一雙眼,先是疑惑,漸漸地,卻浮起了一層薄冰,只是還沒凍到別人,先凍住了她自己。她垂了頭,慍怒和氣憤都不見了,像封進冰層的花,有凝固的清美,卻失了生氣。

他閉上眼,帶著她體溫的清甜香氣一分一分地往他心裏沁,耳鬢廝磨間,仿佛重又回到孩提時——

“我知道了。”她幽幽丟下一句,轉身便走。

“沒什麽。”他偏過臉挨在她額頭上,深深一吻,“我在想那艄公的話,當年跟著虞家出征的兩江子弟,能回來的,不知道有多少。”

虞浩霆隱約度中了她的心思,心裏一點冷燭半明半昧,又有些發慌,挾住她的腰不放:“什麽你就知道了?”

車子沿著江岸緩緩前行,雨過雲開,銀亮的月彎掛在山前,潮聲起伏,江流澹靜。她倚在他肩上,指尖撫開他微蹙的眉心:“怎麽了?”

她明知他有心挾制她,她無論如何也掙不開,仍是用力去推他的手,動作異常堅決:“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那軍官頷首道:“鄙人姓虞。”

虞浩霆索性錮住了她的肩,迫著她面對他:“你胡思亂想什麽?我從來都沒有那個意思。”他情急之中剖白得口不擇言,卻叫她踩住了痛腳,咄咄地看著他,聲音不高,話卻叫他不能抵擋:

那女子笑微微地點頭,牽著他的手走了出來,一時已有侍從和勤務兵進來,拿衣裳的拿衣裳,結賬的結賬。老板娘還要找錢,那軍官卻道:“留著請這位老哥喝酒吧!”這邊說著話,司機已經把一輛車子開到了門前,又有衛兵過來撐傘,艄公瞠目看了半晌,這時才回過味兒來,抖抖索索地跟出來支吾道:“……敢問這位長官,怎麽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