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笑問客從何處來(二)(第4/8頁)

“你沒有哪個意思?”

杜中光更是語塞,那軍官一笑,低頭問身邊的女子:“吃好了嗎?”

她許久沒有這樣針鋒相對地跟他說話,像是柔艷的殼子裏頭驟然沖出一只頭角崢嶸的小怪物。他應付起來吃力,更兼著心疼,可他寧願她直白地拿話堵他,比她一聲不吭自己跟自己賭氣的好,那才是真的糟。他的手在她肩頭輕輕揉著:“我們還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的嗎?”

那軍官看著他搖了搖頭:“這也是衛朔教你的?”

他們當然沒有什麽話是不能好好說的。

杜中光臉色一紅,“……呃,是。”

他這麽看著她,她便惱恨起自己來。她這個念頭動得傷人,可卻又不是她自己能決定想或不想的。她不知道是天性如此,還是自幼養出的習慣,她仿佛總能捕到旁人自己都未必察覺的情思心緒,她知道怎麽樣能不動聲色地讓人舒服,也知道如何做最能叫人難堪。或許她心底的這根弦該磨得鈍一點,可以讓自己和別人都好過——其實也沒有別人,只是他罷了。她對旁人都盡可以忍讓了不去理會,唯獨對他,一毫一縷都記得格外分明。她也嫌自己心思“刻薄”,可是改不了。她遇見他的時候不過十六歲,這些年,他們紛紛擾擾兜兜轉轉,連生死都闖了幾回,每一步都透著僥幸,叫人不敢回望,稍有錯失,他們如今就不會在一起。

那軍官蹙眉道:“下著雨,修什麽?”

再也不會。

杜中光道:“是,正在修。”

她心裏一層暖疊著一層涼,額頭抵在他胸口,眼淚猶猶豫豫地滲了出來。

艄公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手,方才被他拉住的軍官沖那姓杜的說道:“找到車了?”

虞浩霆俯身吻在她發線上,他知道她想什麽,她也知道他沒有這個心,那他們糾纏的是什麽?

桂嫂正心驚膽戰不知如何作答,同她問話的軍官卻猛然神色一振,撇開她忙不叠地趕進門去,挺身行禮:“校長,夫人!”神態舉止極為恭謹。

就像他退一步海闊天空,自覺甘願,可她卻覺得有了遷就,這甘願裏就帶了委屈,縱然他分辯,也是為著哄她開心罷了。這樣的君心我心,反而糾纏得煙雨淒迷。所有的事都是因他珍重她,他珍重她不好嗎?好,她若是個小沒良心的就好,可她不愛見他為了她委屈自己,她傷了心,為的卻是體恤他。她就有本事折騰得他心裏亦苦亦甜。

他身邊的女子也跟著站了起來,詫異地望著他二人,唯那軍官面不改色地拍了拍艄公拉他的手:“老哥,多謝了。”說罷,朝外頭朗聲道:“杜中光!”

幸而她終究是信他,不提防他,旁人——她永遠都存著一分戒備,連小霍……去年致嬈表姐那件事,他一聽便說必然是誤會:“你不要理了。”

館子裏的人也都瞧見了外面的動靜,那軍官剛起身,那艄公猛地拉了他一把,痛心疾首地道:“老弟,你們走不脫了,妹陀叫她家裏人帶回去吧!你趕緊翻窗子出去,後頭最近的就是我的船,你藏一藏……讓虞家的人抓住,鐵定要把你打趴了!”

不料電話那頭她柔柔一句送了過來:“人總是會變的。”

桂嫂一聽,心裏暗叫不好,難道叫老莊猜中了,裏頭那對男女真就是私奔出逃的小鴛鴦?這麽大的陣仗莫不是虞家出來追人?一時間也不知是該說還是該瞞,只是愣在當場。

他放下電話心底竟隱隱有些不平,他們這樣的情分,她這樣涼薄地看他?他回來之後,說她不該再去給仲祺打電話:“我就說是誤會,他早晚要知道的,你去跟他說,面子上是體諒他,其實是戳他的心。”

正在這時,門外幾道銀亮的光束閃過,接著便是汽車刹停的聲音,車門開合,下來的盡是撐傘的戎裝軍人,雨夜裏車影、人影憧憧一片,竟看不分明是有幾輛車子。桂嫂趕忙到門口觀望,片刻間,幾個兵士就到了檐下,為首的一人神情頗為焦躁:“掌櫃的,今天傍晚有沒有一位長官帶著夫人從這兒經過?”

她卻一點兒也沒有失悔的神色,平平淡淡更見理直氣壯:“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多少人看著呢,拖久了,不知道又惹出什麽枝節。”

一句話說得那女子紅了臉頰,一笑低頭,無限嬌憨。

他只得頷首,她說的確也不錯,平日裏看著仿佛總是男人清醒些,可女人理智起來,簡直是涇渭分明,然而她接著便道:“你明白的,要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什麽都不會理。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我能為他去死,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