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沒敢上去打擾,反而是楚瑜先發現了他。她回過頭來,看見衛韞,含笑道:“小七來了。”
午後陽光甚好,落在兩個人身上,讓整個畫面變得格外安靜,衛韞靜靜看著,哪怕只是這樣駐足觀望,都會覺得,有一種溫暖在心中蔓延開來。
那笑容朝向他,世界都仿佛亮了起來。
楚瑜斜躺在地面上,墨發散披,發間簪花,素白色廣袖長衫鋪在地面上,看上去隨意從容。而蔣純跪坐在她對面,梳著高髻,姿態嫻靜端莊。
那種明亮來得悄無聲息,卻又不可抗拒。
衛韞就停在那裏,靜靜看著兩個人。
他推著輪椅來到她面前,點了點頭道:“大嫂。”
他到院落裏時,楚瑜正和蔣純說到一些趣事,眉眼間俱是笑意。
說著,他看向蔣純,又道:“二嫂。”
楚瑜和蔣純核對著日子時,衛韞便醒了,他梳洗過後,聽見楚瑜和蔣純在院中議事,便讓人推著輪椅,送他出去。
“可吃過了?”蔣純瞧著衛韞,含笑詢問。衛韞點了點頭:“剛用過些點心。”
這日子也就是後日,不過下葬一事楚瑜也準備了很久,因此倒也算不上趕。而柳雪陽也早在衛韞出獄那日便帶著五位小公子回京,如今也快到了。
蔣純點了點頭,同衛韞道:“我正你大嫂說上山下葬之事,打算定在十月初五,你看如何?”
如今衛韞尚還在世,無論如何也是要等著衛韞回來。現在衛韞回來了,蔣純便尋了先生來看,定了一個下葬的日子,十月初五。
衛韞沒說話,他沉默了片刻後,慢慢點了頭。
其實衛忠等人早就該下葬了,然而按著大楚的規矩,家裏人入土,必須有一位直系男丁替他們提著長明燈,才能下葬。除非這一戶已無任何男丁,才有例外。
三人將整個流程商量了一遍後,蔣純便去置辦還未準備的東西。楚瑜和衛韞目送她走出庭院,楚瑜目光落回衛韞身上。
蔣純將楚瑜病後衛府發生的事都給她報告了一遍,如今衛韞回來了,也就到了下葬的時候了。
“方才在想什麽,猶豫這麽久才回答,可是十月初五有什麽問題?”
楚瑜早已經起了,同蔣純在院子裏聊著天。
“倒也沒什麽問題,”衛韞笑了笑,神色有些恍惚:“只是我本以為自己會很難過。”
等衛韞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申時。他似乎已經許久沒這樣安穩睡過覺。他沒有做夢,什麽都沒有,只是安安穩穩睡過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時,那個沒心沒肺的少年郎一樣。
“之前每一次他們同我商量著父兄下葬的事,我心裏都很痛苦,我一個字都不想聽,總覺得人一旦下葬了,就是真的永遠離開了。”
他似乎一直在等這句話,等了很久很久。
楚瑜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多話,衛韞目光落到楚瑜身上:“然而今天嫂嫂們同我說這事兒,我卻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
聽到這句話,衛韞一直繃著的弦突然就松了。
“傷懷是傷懷,但是……”衛韞嘆了口氣:“我終究得放手的。”
楚瑜沒說話,許久後,她平平穩穩說了句:“別怕,我在。”
終究得去承認,有些人是已經離開的。
楚瑜心裏有些抽疼,若是衛韞大大方方痛哭流涕或許還沒覺得這樣心疼,可他這樣淡定從容的說著這樣的話,難免就讓人覺得憐惜。
楚瑜靜靜看著他,想說些什麽,又覺得自己的言語似乎太過蒼白,她只能笑了笑:“突然間很羨慕那些舌燦蓮花的人。”
做噩夢害怕的不是楚瑜,而是衛韞。
“嗯?”衛韞有些疑惑,楚瑜擡眼看向庭院中紅艷的楓葉,含著笑道:“這樣的話,我大概能多說很多安慰你,或許你能更開心些。”
衛韞這些話說得莫名其妙,可楚瑜卻明白,他這話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說給自己聽的。
聽到這話,衛韞卻是笑了。
“那你做噩夢別怕,”他睜著眼睛:“我在這裏。他們說將軍帶血氣,妖魔鬼怪難近身,嫂嫂,夢裏不管是什麽,都有我護著你。”
“其實有嫂子在,我已經很知足了。”
“會。”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色,慢慢道:“有時候我會做夢,夢見這個世界並沒有嫂嫂這個人,只有我自己。”
她用鼻音應了一聲,接著就聽對方詢問:“嫂嫂,你會做噩夢嗎?”
“夢裏沒有我,是怎樣的呢?”
睡之前,她隱約聽到外間衛韞叫她:“嫂嫂?”
楚瑜有些好奇,衛韞沉默了一會兒,楚瑜幾乎以為他不會再說、打算轉換話題的時候,她突然聽他開口——
衛韞眼裏帶了喜色,卻小心翼翼壓制著,保持著他對外那副沉穩模樣。楚瑜也沒揭穿他,擺了擺手,讓人送他出去,自己躺在榻上,用被子蒙著自己,再一次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