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5/6頁)

祖父曾說他還不夠理智。

原本晏書珩並不認同,但此刻沐浴在熱湯中,肩頭的傷口被熱水燙出刺骨的痛,痛意蔓延到心口。

他突然蒼白地笑了笑。

祖父的話並無不妥。

他自幼喜歡攻心,每一步都要盡可能地謀算人心。但縱使他在涉及朝堂和家族利益早已能做到全然理智,可還是在感情上失了控。

他知道阿姒骨子裏倔強,想徹底得到她的心,應在她對他依賴最深時主動告知真相,而不是等她察覺。

他也知道,若在她得知真相前有了肌膚之親,只會讓她誤以為他是想借生米煮成熟飯來逼迫她留在他身邊。

更知道阿姒吃軟不吃硬,不能用強。

都知道,但還是失控了。

可事已至此,只能順勢而為。

他本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想要的人會盡力留在身邊。

晏書珩套上外衫,觸碰到肩頭被咬破的傷口時,眼底一霎溫柔。

出了廂房,竹鳶在正屋前侯著。

晏書珩問:“她出來了麽?”

竹鳶為難道:“未曾,娘子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讓婢子服侍。”

晏書珩望向屋內,又道:“往後你們不必替我遮掩。若她問起,只說受我之命行事,阿姒通情達理,不會遷怒你們。但你們都是我精心挑選的人,想必也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他在炭盤前烘暖身子和手,這才往浴房的方向去。

.

浴房熱氣蒸騰。

阿姒泡在水中,疲憊地靠在桶壁上,這是她今日第二次泡在浴桶中,前後不過一個多時辰,卻恍若隔世。

閉上眼,往日的記憶湧上,那個已沁入骨血的清潤聲音在耳邊說著話。

那聲音時而清冷,一如說話少年淡漠疏離的神情。

“多謝,你的恩情,我會償還。”

“你要我帶你走?”

“不是天未亮,是你失明了。”

少年的面龐消於黑暗中,只剩一個忽清潤如玉的聲音。

“別怕,我回來了。”

但有時,清越之中或藏著淡淡諷意,或蘊著些微危險。

“怎麽在抖?是我嚇著你了?”

“招惹了我,只言片語便想遮掩過去,世上有這般便宜的事?”

不知何時起,那聲音裏便只剩下偏執和柔情,偶爾還有含笑的捉弄。

“我知道,夫人又疑心我了。”

“阿姒,喚我月臣。”

“既然喜歡,就別推開我。”

……

他曾經多次提起那位“晏氏長公子”,她卻以為他是在吃味。

明明枕邊人換人的跡象如此明顯,她卻因為心軟內疚,因為想自欺欺人,一次次地因他的話而卸下防備。甚至於,她還當他是擔心她不喜歡他的本性,每次都要在過去的他和彼時的他之間端水。

在船上親昵後的次日,他說要讓她忘掉過去的他,只記得如今的他。

在宜城時,他說移栽海棠時要保留原有的土壤……

原來他當真是以樹喻人!

耳邊回蕩著今夜他提及官場是非時說過的那句偏執的“我不會輸”。

阿姒緩緩睜開眼。

水霧蒸起,她眸中稍顯迷離,但霧氣散去時,只余一片清明。

動了動身子,痛意從水下傳來,阿姒扶著桶沿,難耐地喘著氣。

這個混蛋!

今夜的種種揮之不去。

這令人羞恥的痛讓她更為氣惱。

他不是不喜歡輸麽?

她也不喜歡。

她如今雖無權無勢,但好歹身心都是自己的,除了死亡,誰也奪不走。

她更不是什麽貞潔烈女,不會因有了夫妻之實便臣服於他。過去數月,她的確因為他而得以平安度日,不受顛沛流離之苦,這點阿姒不會否認。

但這只能抵消她一半的恨意。

至於今夜種種,全當是她自己沒花錢還尋了個清俊的小郎倌。

不過露水姻緣,春風一度罷了。

至於未來……

阿姒眼中閃過茫然,但很快眼前真切的畫面讓她變得堅定。

當初若非失明,她根本不會借著救命之恩嫁給江回,更不會認錯了夫君。如今她已復明,至少不會走投無路。

與其傷春悲秋,沉溺在過往氣惱中逞一時之氣,不如想想如何為往後打算。過去數月較之她漫長人生不過是樹上一段蛀了蟲的枝椏,折去不要就是。

眼下要做的,是如何讓這株大樹繁茂生長,重新煥發生機。

水快涼了,阿姒起身穿衣。

穿上寢衣時,一想到他當時靜坐在旁,含笑看著她穿著他寢衣時玩味的神情,火氣又蹭蹭燒起。

阿姒扶著墻,從浴房出來。

為了不讓水滲到正房,浴房地勢略低,出來時需上兩個台階。

今日剛經了那樣一遭,甫一擡腳,撕扯般的痛傳來。

腳下一滑,阿姒朝地面摔去!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