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掌控溫度的人(第3/4頁)

“……錯非辨色,如何量出溫度?”陶仲文問了個專業問題。

所謂爐火純青,匠人冶煉、道士煉丹,觀察火焰顏色和其他各種東西在火裏出現的顏色變化,那是基本功,也就是所謂掌握火候。

這溫度,怎麽如同尺子一般量出來?

“真人對水銀極為熟悉吧?”

陶仲文表示很熟悉:“《抱樸子金丹篇》雲:丹砂煉之,成水銀,其色小白濁,其陰毒重著。非以秘法煆煉,不能入腹。然毒性去後,實乃上等仙藥。《張真人金石靈砂論》中亦有明證:度世不死,必基於汞。合煉黃白,飛伏成丹。神仙變化,皆猶砂汞。”

說完,他看著朱厚熜,朱厚熜也看著他。

兩個人的眼神從一開始的認真,到後面產生了變化:

陶仲文低頭稽首:“請陛下恕罪。”

朱厚熜則是從認真確認他的意思,到現在目帶深意地看著他直到他再擡頭:“朕說過,不奢求長生。真人是聰明人,不可再有下次了。”

陶仲文再次確認了皇帝的態度,也再次確認了自己對於皇帝的價值究竟是什麽,作為聰明人的他謙虛了起來:“臣銘記於心。不知這水銀,與量那溫度有何幹系?”

“與玻璃有關系。”朱厚熜言簡意賅,“真人若能辨明了那砂石、石灰、堿粉之中如何測定純度,燒至何等火候、燒多久,燒制出了玻璃,那便可用玻璃做筷子一般的細管,將水銀封入其內。以真人對水銀習性之熟悉,該當知道它遇熱則脹、極熱方沸而為氣吧?”

陶仲文點頭:“其煙有毒,不可聞。”

他明白了過來:“以這水銀遇熱則脹之理,量溫度?”

“還有許多路要走,其中所留細孔如何均勻,也是問題。但這路子不會有錯,這裏面,首先便是極重要的一點:以朕觀之,萬物當有三態,曰固、曰液、曰氣。固而為液,那溫度為熔點;液而為氣,那溫度為沸點。若要量溫度,便可以最常見之物,那水的熔點、沸點為基準來度量之。”

朱厚熜對“路子走偏了的化學家”說著物理的東西,但為的是他後面的研究:“真人試想,若那爐中火溫能度量了,火候掌握豈非更易?不同物事於何種溫度熔煉出了變化,豈非更易掌握訣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真人以為如何?這玻璃既透且明,其內所封水銀一覽無余。再如尺子一般在外刻以度量,以後豈非隨時能知冷知熱?”

陶仲文心頭一震:是這個道理。

且看看這丹房裏的各種工具,他們其實也不排斥工具。

然而今天感覺天靈蓋被掀開了一樣的原因,是皇帝對於如何去度量溫度有如此清晰的思路。

道理很清楚,設計過於合理,陶仲文感覺如今只剩下燒制出那玻璃,就能成為度量火溫的先驅、掌控溫度的人了。

先人燧木取火,不知多少萬年來,也無非再只是在生火。

但這事若做成了,便將像一裏地一裏地一樣,將來能很清楚地知道:此刻爐中火溫幾何!此刻屋外天冷幾何!

農事,不也講天時冷熱嗎?

做多少事,需要知道多冷多熱?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心熱不已:“臣明白了!陛下巧思,臣欽佩之至!臣素知水銀習性,竟從未想到這一點!”

朱厚熜知道他看出了歷史名聲、看出了這事的重要,笑了笑就問道:“那便說說,昨日試驗結果如何?朕瞧瞧記錄……”

紫禁城最北面,皇帝和道士繼續研究著既是物理又是化學的玩意,繼續從“煉制”經驗豐富的道士那裏尋找解法。

殿試現場,降格成為了殿試監考的楊慎只看到有一個考生撓掉了頭上的帽子。

狀元郎為自己的後輩考生們做了一個悲傷的表情。

雖然殿試不黜落,雖然人人都已經是準官員了,但這終究是證明自己才學的最高舞台。

也正因為殿試不黜落,所以皇帝在貢士人數膨脹到五百、一甲增多至二十四之後,出了這麽難的題。

實際上的情況,他和底下這些貢士都想明白了。

這等難度下,只有那一甲才真稱得上一等一的才俊了。

除非名列前茅,他們和那些副榜同進士的區別不大,都將是從低品官員做起,從濁流之中慢慢逆流往上爬。

而那一甲,這一科的狀元、榜眼、探花,皇帝明顯是在拔選宰相之才。

不是那種吹的宰相之才,是要在入仕之前,就已經對治國理政、對實務有了很深刻的理解和認識。

臨近殿試結束時,許多人幽怨地擡頭看了看再次出現在這裏的皇帝。

講道理,大家以前都是學生。

一個階段做一個階段的事,大家以前都只沉迷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