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若是我想將錯就錯呢

眼見著一隊人自華霄殿內行出來, 衣著非官非道,總不少於十數人等。

太監通稟一聲,何呈奕這才詔了冷長清入殿。

冷長清大步而入, 眼瞧著殿內倒與平常無異,殿上正坐之人也是正常。

“臣冷長清見過陛下。”他禮安道。

“這個時辰冷卿過來有何事?”不知是不是錯覺,何呈奕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 雖氣質一如既往的淩厲,卻隱隱透著股疲色。

旁的卻也顧念不上,冷長清只道:“陛下,方才臣在殿外看到一群人,自裏出去,衣著打扮有些怪異, 不知......”

這種事,何呈奕沒想瞞他, 那麽多大活人入了宮, 想瞞也瞞不住。

且直言道:“朕招了些術士進宮,想來方才在殿外,你也應該聽齊林說過。”

“皇上這是為何?”冷長清明知故問。

此刻何呈奕也不含糊,直言道:“朕想找她。”

這個她, 便是秦葶。

可現在連她的名字, 何呈奕也不願輕易脫之於口,每念一次, 心便會疼, 久而久之他便怕了。

本來冷長清想的是,待時日一長, 這些事很快就會過去, 可自春到夏, 再由夏入秋,一晃眼已是小半年的光景,何呈奕不光不踏足後宮半步,而且現在還招了術士入宮,情況不妙。

他擡眼,細觀龍瞳,確認何呈奕眼神清明,不是神智不清,這才鬥膽道:“皇上,您這是何必呢!”

“從前您不是說過,您素來不信鬼神,您就是天下萬民的神明,可如今怎的也信這些?”

有些事,明明知道不是對的,可走投無路之際,卻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原本何呈奕也以為他不在意,他也以為自己很快便能忘了。

結果是他過於天真,失去秦葶的這些時日裏,他沒有一刻真的忘卻,時而忙於朝政還好,若閑下來她的臉便總浮在他的眼前。

這種念頭是很可怕的,他驅不散又抓不住。秦葶就似一塊烙印,死死的烙在他的心口,撕下來便是血淋淋的一片。

這小半年的心事,他不曾同任何人說起,更不允許宮裏有人再提秦葶那個名字,連與冷長清議事時亦是回避此事。

秦葶就似不存在過,所有人都以為秦葶徹底在何呈奕,在這宮裏消失了,直到這些日子何呈奕開始詔見術士。

是荒唐,卻也是無可奈何。

“朕有事,尚未同她問清楚,”他身子倚靠在金椅之上,“她不能就這麽死。”

不能這麽輕易丟下我,丟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在世上。

秦葶,不是你說過這輩子由我陪你嗎?

能說卻做不到,此事該罰。

原本以為人腦子是清醒的,此刻冷長清方覺後怕,覺著座上之人隱隱有胡言亂語之勢,於是他也只能直言道:“陛下,秦葶已經死了,死在長河之上遇匪那夜。她......回不來了。”

明明是實話,可偏卻何呈奕不想聽,座上之人臉色一變,先前的疲色全然不見,轉而替換成滿目的怒火,拍案而起,“死了又如何,上碧落下黃泉,只要朕想找,總能找到她!”

“沒有朕的允準,她怎麽敢死!”

這人似瘋了魔一般。

“陛下......”冷長清詞窮,著實不知該如何寬慰。

“朕只是想再見她一面,一面就好。”那股火氣發散過便立即消了下來,他有些無助又有些落魄的坐回椅上。

白日那個英發的年輕帝王於人後時,便成這副半瘋半癲的行德行。

“冷卿,朕恨她,”何呈奕微垂著眸子,眼尾有些泛紅,他霜白的臉上這一抹飄紅,為他憑添了幾許詭妖之色,“她竟敢自己死於那條長河之中。過去她能全心全意的待那個傻子阿剩,可到了朕身上,她就像變了一個人。”

“她那顆心不該是朕的嗎?”他就是想不通。

“朕過去的確對她有戒心,可後來朕待她不夠好嗎?她為什麽非走不可?”何呈奕倒吸了一口氣擡眼,眼底盡是血絲,似葉脈布滿眼球,“冷卿,你知道嗎,她不愛朕,秦葶她不愛朕!”

“她甚至死了也不肯入朕夢中,朕一次也沒有夢到她過!”越講,似越發觸動了他心裏哪處傷角,疼的他聲調越發高起,隨而暴虐的一揮胳膊,案上一應皆被他掃落在裏,發出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響,“她竟是這般吝嗇!”

入夢也不肯。

由此他才會氣急敗壞的病急亂投醫,哪怕是從前他最不屑一顧的術士之流,只要有法子讓他見一眼秦葶。

一陣沉默,發了一通脾氣,好似何呈奕終冷靜下來,望著眼前這狼藉的一片,竟覺著自己有些,不,是十分可笑。

他轉過身擺擺手,“冷卿,你回去吧,今天朕什麽也不想聽。”

何呈奕長了閉了眼,頭面微仰,有些無助的長嘆一口氣,喃聲道:“朕今日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