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陳俞袖袍底下蒼白的手指微微蜷起,片刻後,他笑著道:“怎麽會?賀宛安排的人片刻也不曾離開過沉春殿,我如何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去請人。”

“也是。”趙筠元搖搖頭,“殿下勿怪,是我多心了。”

陳俞自然不會責怪趙筠元,他心頭微松,只道了句“無事”。

有了賀瀾的庇護,陳俞與趙筠元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就連往日怎麽求都求不來的傷藥,這幾日醫室中的人甚至熬好了主動送了過來。

連賀宛也沒了動靜。

趙筠元隱約覺得其實這一切並不僅僅因為賀瀾,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比如陳國。

也許,趙筠元想,他們很快就能回陳國了。

事情確實如同趙筠元所想的那樣,此時,陳國君主的書信已經送到了北岐王的手中。

他展開這封書信看完,臉色卻並不好看。

賀瀾雖然在一旁候著,卻並未主動詢問,而是等著北岐王開口。

北岐王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沉吟了許久,最終方才嘆息道:“陳國想讓北岐將他們的太子送還才肯撤兵……”

北岐這幾仗,輸得確實難看,也實在給了陳國提出這個要求的資本。

賀瀾其實早有預感,可是聽到北岐王親口將這話說出來的時候,他心裏還是一陣不安,然後才恭敬問道:“父王是打算將陳國太子送回?”

北岐王搖頭,“陳國太子攥在北岐手中,到底是籌碼。”

賀瀾應了聲“是”,卻道:“父王可知那陳國國君已經纏綿病榻多時?”

“竟有此事?”北岐王顯然不知。

賀瀾點頭道:“陳國與北岐從四年前簽下和平共處的協議開始,便一直維系著至少表面友好的關系,可近半年,陳國卻突然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向北岐發難,兒臣覺得此事有些古怪,便悄悄安排人潛入陳國查探,亦是昨日方才傳出消息,說是那陳國國君正是半年前病倒,大約已是時日不多。”

北岐王略一思忖,道:“原來如此,難怪這陳國國君如此急切。”

又道:“那本王更是不能順應他們心意了。”

“可那陳國國君還有個小兒子。”賀瀾緊接著北岐王的話道,“若是兒臣不曾記錯,他那個小兒子,亦是主戰的,一月前被拿下的紮文那城,正是他親自率兵拿下,若他登上皇位……”

賀瀾的話沒說完,可其中意思已經很是明顯。

如果是陳國國君的小兒子登上皇位,他不僅僅會為了彰顯孝道而繼續攻打北岐,甚至他們手中這個所謂的陳國太子,也不再能威脅到彼時的陳國君主。

屆時,戰爭恐怕難有平息之日。

北岐王明白了賀瀾的意思,面色愈發沉重,“如此,竟是不得不將這陳國太子送回去了?”

賀瀾點頭卻又搖頭,他道:“父王可在明面上將他送回,等他入了陳國境內,再安排人截殺,留下線索指使這一切都是廣陵王所為,或許能解北岐此次之難。”

廣陵王即陳國君主的小兒子陳意,此次兩國之戰,陳意初上戰場便大獲全勝,不管在陳國還是在北岐都已留下威名,賀瀾對他,也算有所了解了。

他這一番謀劃,也正是因為瞧出來了這陳意的本事,想借此挑撥。

北岐王意會到這層意思,眉間稍緩,道:“如此,陳國怕是少不了要有一番動亂。”

“是。”賀瀾應道。

北岐王點了點頭,顯然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他拍了拍賀瀾的肩膀道:“此事,就交給你來安排吧。”

賀瀾明白北岐王的意思,自然恭敬應下。

一出殿門,他便著手對此事進行了安排,陳國太子在北岐之時身份多麽低賤都是過去的事了,即是要送他回陳國去,那便應當按照一國太子的規格來,這樣才讓陳國挑不出他們北岐的錯處。

所以這事需得花費些時間。

他一邊吩咐底下人將車馬儀仗備好,一邊親自去了一趟沉春殿。

剛到沉春殿,他便擡手將殿中伺候的宮婢盡數屏退,趙筠元雖算是陳俞身邊的婢子,但卻被陳俞留了下來,“二殿下有什麽話直言便是,小滿一直跟隨在我身邊,沒什麽是她不能聽的。”

賀瀾見此,便也沒有堅持,開口便引入正題道:“太子殿下在北岐為質不知不覺已有四年,這四年,太子殿下過得很是不容易。”

趙筠元見賀瀾親自前來,心裏原本就想著他莫不是為了安排陳俞回陳國之事而來,如今聽他果然提及此事,交疊搭在腹部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氣,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凝神聽著二人接下來的對話。

陳俞的面色倒是不曾有什麽變化,他只是淺淺飲了口溫茶,只道:“二殿下多心了。”

他顯然沒有與賀瀾訴苦的興致。

趙筠元在邊上聽著陳俞的答復,倒是並不覺得意外,大約是因為陳俞的性子一向如此,即便趙筠元與他自幼相識,又在北岐陪了他四年,與他相處時,他也多是神色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