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從北岐都城到坐落在陳國邊境處的青州城大約有六七日路程,算是給了趙筠元籌謀的時間。

趙筠元並非沒有想過將此事原原本本與陳俞說明,只是她不知該如何與陳俞言說,若是不直接言明,那無法解釋她為何會知曉此事,若說出一切,這種事又實在光怪陸離,恐怕陳俞不會相信。

這樣想來,趙筠元只得先將這種心思壓下,裝作什麽都不知曉的模樣。

啟程的第二日,恰逢歲旦。

輦車從熱鬧的街市中行過,稍顯嘈雜的叫賣之聲不絕於耳,這點,倒是和陳國也沒有什麽區別。

隔著一層薄薄的的簾子,趙筠元能很清晰的聽到外邊的喧鬧聲響,這讓她不由得愈發煩躁,她抿了抿唇,擡眸看向正安靜倚靠在窗邊看書的陳俞。

他似乎全然不曾受到外邊傳來聲音的影響,身心皆在眼前的這本書上,讓人不忍心打擾。

可歲旦這日對於趙筠元來說,是最好的機會,所以她遲疑許久,到底還是開口打破了這片寧靜,她道:“殿下,今日是歲旦。”

陳俞翻頁的手微微頓住,趙筠元便接著道:“不如早些尋個落腳處歇著,今日便不急著趕路了。”

陳俞並未多問,只輕聲道:“好。”

趙筠元心頭微松,很快掀開簾子伸手招來一個北岐侍從,道:“可否幫忙給你家將軍傳句話?”

她口中的那位將軍並非是旁人,而是此次負責護送他們回陳國的穆文將軍。

那個侍從聽了趙筠元的話,連忙應道:“您請說。”

趙筠元便道:“今日歲旦,可否請穆文將軍早些在附近尋個落腳處歇息?”

侍從遲疑著往趙筠元身後瞧了一眼,然後才道:“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趙筠元點頭,“是殿下的意思,你按著我的話跟你家將軍說清楚便是,今日這日子合該大家都好好歇著。”

“是。”那侍從不再多言,規規矩矩的應了聲便快步跑到前邊騎著高頭大馬,滿臉絡腮胡子的男子跟前,恭敬的向他說了幾句什麽,穆文便轉頭望趙筠元的方向看過來,正好與趙筠元的目光對上,趙筠元便對著他友好的笑了笑。

穆文這才收回了目光,又對那侍從揮了揮手,張嘴說了句什麽,那侍從會意,很快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接著,整個隊伍便繼續前行,趙筠元沒等到想要的答復,心裏邊正著急,想著是否要再喚來方才那個侍從好生問問,卻見穆文擡手示意隊伍停下,她側目一瞧,他們正好停在了一處客棧門前。

見此,趙筠元的心方才安定下來,看來這穆文還是應下了。

這客棧不大,可給陳俞安排的房間也還算幹凈整潔,畢竟只是個路過的小城鎮,能有這樣的住處已是不易,況且趙筠元心中還記掛著別的事,自然不會計較這些。

而陳俞在北岐也是過慣了苦日子的,更是不會挑揀。

剛剛安定下來,趙筠元便一直想著逃脫的計策,想在穆文眼皮子底下溜走自然不可能,但若是能帶著陳俞單獨離開客棧,那便容易許多了。

況且今日正是歲旦日,也有單獨帶陳俞離開的理由。

不過還是得先過了穆文這一關才行。

想到這兒,趙筠元不再耽誤,她擡眸看了一眼正坐在書案邊寫字的陳俞,放輕腳步開門走了出去。

而她關上門的一瞬,陳俞恰好擡頭看過來,不過片刻,他又繼續沾了墨在白紙上寫字,他寫下的是少了一筆的“宛”字,賀宛的“宛”。

***

屋裏燒了炭,雖然是最次等的炭,可到底讓屋裏有了些暖意。

趙筠元一推門走了出來,就被那長廊上的冷風一吹,剛才好不容易暖下來的身子又再度被寒意包裹,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直到正好聽到穆文的聲音,“趙姑娘怎麽沒在屋裏伺候?”

趙筠元才連忙端起了身子,任由冷風卷起的碎雪從長廊盡頭那扇半開的小窗鉆進來,落在了她修長的脖頸上,又融化成了水滴也面不改色,她轉身先是恭敬的行了禮,然後才道:“穆將軍來得正好,奴婢本就是想來尋您。”

“哦?”穆文聞言用有些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趙筠元。

趙筠元卻並未在意他的目光,只抿唇笑道:“奴婢與太子殿下雖然在北岐呆了已有四年之久,卻不曾有機會真正見識見識北岐的歲旦是如何慶賀,如今馬上就要回陳國了,想來還是留有遺憾。”

穆文微微眯起眼睛,“那趙姑娘是想如何?”

趙筠元按著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接著道:“今日恰逢歲旦日,若是穆將軍能行個方便,讓太子殿下去鬧市中走走,賞一賞北岐的人情也好。”

“趙姑娘這話是說錯了,太子殿下是北岐尊貴的客人,又不是囚犯,說讓穆某行方便,實在是折煞穆某了。”穆文語氣倒是客氣,姿態也放得低,趙筠元聽到這兒,以為他這是要應下了,卻不想接著他卻又幽幽嘆了口氣道:“只是如今陳國與北岐關系不好,要將太子殿下平安送回亦是穆某的責任,這若是太子殿下出了什麽事,穆某也是擔不起這個責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