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6頁)
趙筠元低頭看向她,她身上的衣裳被方才的茶水淋濕了一大半,廊下的冷風卷著碎雪呼呼的往她衣襟裏頭鉆,融掉的雪水黏在她身上,她也不敢伸手去擦,就這樣跪在趙筠元面前,冷得發顫。
趙筠元記得,從前的賀宛也是很怕冷的。
每年還不到北岐的冬日,她身上就已經披上厚厚的獸毛披風,趙筠元偶爾聽那兒的宮人提及,說賀宛最是怕冷,所以每到這個時候,賀瀾便會多費些心思,總要獵了最好的皮毛來給這個妹妹做衣裳。
可如今,那個被賀瀾捧在手心裏的妹妹,卻只能穿著淋濕的薄衣,在冬日的廊道下,跪在她身前瑟瑟發抖。
但趙筠元卻並未因此而起什麽同情的心思。
因為她記得,在北岐的她是如何熬過那漫長的冬日的,最冷的時候,因為賀宛的示意,沉春殿的宮人連冬日的衣裳和被褥都貪了下來,趙筠元與陳俞穿著薄薄的單衣躺在一張床上,兩人貼得極近,卻冷得生不出一點旖旎心思……
所以如今的趙筠元見賀宛如此落魄,能不落井下石已經算是留了善心,至於旁的,實在不該苛求。
她坐著轎輦回了永祥殿。
賀宛的事情,既然已經得了陳俞的答復,趙筠元也不想過多摻合,她從不曾想過這件事情可能會有任何意外。
畢竟陳俞對賀宛的恨意,她心知肚明。
趙筠元走後,賀宛依舊守在宣明殿的廊道下,她如今成了一個陳俞身邊任由他欺辱的宮女,縱然滿心不甘,可卻沒得選。
大雪連綿不絕,午後,她見一道端方身影入了宣明殿,不敢細瞧,她只麻木的對著那道身影跪下行禮,大約是有些意外,那道身影卻是在她面前停了片刻後才入了宣明殿。
等那道身影消失不見,賀宛才拖著僵硬的身軀,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依舊彎曲著身子,立在原地。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殿門打開,那道身著官服的身影邁步走了出來,她依舊顫顫巍巍的對著那人行跪拜禮,那道身影停下,垂眸看向她,“你是……歲旦宴上獻舞的舞女吧。”
徐靜舟的語氣中有幾分不確定,方才入殿時,他就瞧出這女子身形好似有幾分眼熟,這會兒再細瞧一番,恍惚間倒是與歲旦宴那日身著紅衣獻舞的女子身影重合了。
賀宛見這人語氣溫和,才大著膽子微微仰起頭來,瞧清楚了眼前人清俊的面容,又很快再度低下頭去,道:“是。”
得了肯定的答復,徐靜舟卻不由得沉默了片刻,而後才道了句,“抱歉。”
然後擡腿踏入了雪地了。
賀宛愣愣的瞧著徐靜舟離去的背影,努力的思索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他為何要說“抱歉”。
是了,方才殿前的文錦公公不是喚他為“徐大人”麽。
徐大人,大約就是那位狀元郎徐靜舟吧,歲旦宴上的北岐舞,不就是他安排的嗎?
是他將自己送到了陳俞眼前。
想到這,賀宛指尖不由得蜷起,心頭那陣復雜的情緒又湧了上來。
既然是他一手促成,這一切又怎麽能只是一句“抱歉”就可以抵消的呢?
***
入夜,雪勢漸小,卻依舊未有停歇的意思。
趙筠元在燭火下做好了第六件孩子的新衣,算著日子,這孩子大約要生在春日末,她便費了心思,做了好些輕薄的衣衫。
其實這事於她而言本不算太難,畢竟從前在北岐的時候,她也沒少幫著陳俞縫制衣物,久而久之,這一手針線活或許算不上多麽精巧,至少用起來是挑不出什麽毛病的。
只是這孩子尚在腹中,並不知往後生出來的到底是個公主還是皇子,便索性連同衣衫鞋子都做了兩份,不管是公主還是皇子都正好有能用得上的。
如此一來,手頭瑣碎的事便也就多了。
天色方才暗下來的時候,陳俞身邊的文錦公公就已經親自來過一趟,不為別的事,只是為了過來告訴趙筠元一聲,今日他歇在宣明殿。
趙筠元倒是並不曾說些什麽,只是玉嬌卻沒忍住在文錦離開之後嘟囔了句“從前同樣是事務繁忙,便是將折子帶來永祥殿都願意,怎麽如今卻……”
話還不曾說完,就被春容的眼神打斷,只能有些不情願的閉了嘴。
趙筠元卻不曾應聲,說來也奇怪,這會兒她聽著身邊婢子的話,心頭竟也忍不住想起立在宣明殿廊道下那道纖細的身影。
她不由得輕輕搖頭,將那道身影從腦中驅逐,然後繼續將心思放在手中那做了一半的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