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登龍道(第2/2頁)

“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得見女官也走上登龍道的一日。”

這麽一想,陸棲鸞發現自己倒也沒有如往常般自嘲異想天開,心思莫名地揉著後頸進了矮門。

按部就班地讓人搜完身,文牒核對無誤後,便與四十來個同樣考女官的女子入了西側的一個小考場。

進去了之後果然如陳望說的一般冷,每個考生都有一個小間,桌椅皆是石砌的,上面刷著一層厚厚的棕漆,隨便用指甲蓋一按就是一個小坑。監考的官吏板著臉告訴她們,若是在考後發現那漆面上有文字或畫符,不僅考卷作廢,還會直接抓她們去坐三年牢。

女官升品試尚且如此,隔壁的會試還不知嚴苛成什麽樣。

又過了約小半個時辰,一聲鐘響傳遍貢院,又是一聲拖長了的“考官巡視”,不多時陸棲鸞便看見一個大腹便便的白眉考官走進考場,看他的官服,似是個從三品大員,想來便是這次科舉的主考官了。

按理說貢院裏連主考官也應當保持肅靜,可這白眉考官一進女官升品試的考場就開始低聲跟身邊的官員抱怨,那聲音雖說不大,等他們走近時,還是讓陸棲鸞聽了個分明。

“……不知修了哪輩子的福分得了左相青眼,不識好歹,還是得本官來給他拎著點。”

“大人說的是,看在左相的面子上,到時候讓他喊聲義父便是了。”

“哼……”

白眉考官似乎是心情不好,掃了一眼周圍的女官,待看見陸棲鸞時,哎了一聲,似是沒料到這一屆來考試的還有這麽漂亮的少女,彎著腰正要探頭去看她的號牌。

“這小姑娘是哪家的女官?織造局的?”

貢院如此嚴肅的地方,考官這麽明顯的行為委實是過了,正在旁邊的官員多少有點尷尬時,一個少年身形忽然走過來把考官和陸棲鸞的號舍隔開。

“馮大人,馬上要開考了,會試院還待巡視,請速行。”

那馮考官皺了皺眉,但也沒多說什麽,只冷笑道:“雁雲衛第一次負責貢院,果然是嚴了些。走吧,武官大人都這麽說了,我們文官還能說什麽?”

言罷,直接拂袖離開。

比之疑似被騷擾,陸棲鸞更驚訝的是蘇閬然也在考場。

“你怎麽在這兒?”

余光掃見左右無人注意,蘇閬然微微低頭,以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陪考官監考。”

……好吧,為了不被砍成兩半血濺考場,她作弊的心思可以歇了。

陸棲鸞也知道不方便說話,點了點頭,悄悄朝他比了個口型。

——多謝啦。

蘇閬然似是耳尖有點紅,無聲地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待陸棲鸞又搓著手枯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又是一聲鐘響,貢院裏走進來一排帶著鐵箱的官吏,又宣讀了一遍考場律條,這才將那裝著考卷的鐵箱打開來。

鐵箱上掛著的鎖足有三把,任意一把鎖未打開就無法窺見卷子內容,而鎖的鑰匙分別由吏部、國學寺的官員以及宮中黃門侍郎保管,開考時三方都必須在場。

陸棲鸞這會兒的才思基本上讓冰冷的石凳凍掉一半,好在已經日上三竿,背後有太陽照著,也沒那麽冷了,接過卷子便掃了一眼。

果然如陳望所說,女官考的點兒也就那麽幾本書。陸棲鸞回憶了一下,那些條條例例的對她倒是沒什麽難度,只不過後面的時政論題讓她愣了一下。

——女政之辯。

下面還有一行批注小字:女政之辯,論女子主政之利弊,陳二三例及定言。

……哈?

陸棲鸞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知道聽見監考的官吏那處也傳來驚駭的抽氣聲,才確定皇帝老兒沒發癔症。

女子,主相夫、主教子,在男權當道的國度裏,退一萬步說,自立女戶當個家已算是頂天了,在女官的國考裏竟直接出了女政的字眼,若非發癔症,那就是皇帝老兒看左相那等男癌不順眼故意懟他的。

陸棲鸞咬著筆杆子沉默了半晌,腦子裏浮現的要麽是呂後要麽是前朝武後,都是儒家拼死口誅筆伐了幾十年的存在,一時間腦子裏便有點亂。可豎起耳朵聽了聽隔壁的號舍,同考的人雖也對試題驚訝,但都已經鋪開了紙準備作答。

陸棲鸞也便不再多想,一邊答前面的律條,一邊想,待到刷刷將前面的答完,後面的也想了個大概,便揮筆打起了草稿。

“三逆論,駁儒家女德三言……駁世俗女卑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