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祁不硯只是翻開了, 尚未垂眸看書頁,黑蛇從窗外鉆回來,弄出的聲響很大,它前腳剛爬進來, 一支箭“嗖”地射中房內屏風。

客棧外有人射箭進來。

緊接著是第二支箭, 他放下書, 擡手將朝自己射來的箭夾住, 射箭之人內力渾厚, 箭身有余勁,震得他腕間蝴蝶銀鏈晃動。

賀歲安頓時趴下。

有箭射進來還不趴下, 會被當成活靶子的, 她手腳並用地趴爬到拔步床的前方, 那裏有一塊厚木板, 箭也很難將其射穿。

第一支、第二支箭是武功高的人接連射出,後面數十發箭則是齊齊射進,顯然是來了不少人。

箭裹著一陣強勁的風, 擦過賀歲安躲著的床板。

“嗡”地插了進地板。

她安然無恙。

論武功, 賀歲安是不會的,可論躲,她卻是會的。賀歲安躲賀歲安的,祁不硯對付祁不硯的, 二者互不幹擾,她往裏再鉆了鉆。

在又一批箭射進房間之時, 細如發絲的天蠶絲纏繞住箭身。

祁不硯轉動腕間,天蠶絲牽著箭調轉方向, 他指尖輕彈過繃緊得似琴弦的天蠶絲,“錚”一聲, 天蠶絲纏繞著的箭反朝外射出。

鋒利的箭矢刺穿了人的身體,沒入血肉,釘在骨頭上。

骨頭似裂開了。

“哢嚓”很輕的一聲,也產生了輕微的震動,經有綁著箭尾的天蠶絲傳回祁不硯的腕間。

他猜是中箭之人骨裂了。

隔有一段距離,祁不硯自是聽不到聲音的,但他可以靠手中天蠶絲傳回來的震動猜測。

祁不硯略有興奮。

他手握住擲出客棧外的天蠶絲,隔空操縱,輕拉慢動,令那些倒三角形的箭頭在對方的身體內旋轉幾圈,寸寸地絞爛血肉,

在對方的人要提刀砍天蠶絲之時,還身在客棧的祁不硯仿佛能猜到一樣,瞬息間收回它。

叫人撲了個空。

祁不硯看了一眼沾有別人血液的天蠶絲,走到窗前往下看,子時的長街空無一人,像是從未出現過頻頻往客棧房間裏射箭的人。

若不是房內還剩下些沒射中人的長箭,當真像做了一場夢。

天蠶絲帶回來的血液沒有流到地板,被寄生在絲線上的蟲卵飛快吮吃幹凈,原本泛著泠泠血紅色的天蠶絲回歸潔白無瑕的雪色。

賀歲安離開床板,也走到窗前,驚魂未定:“是殺害落顏公主兄嫂的真兇派人過來的?”

祁不硯彎唇:“是。”

倒是出乎意料的早。

原以為還要等上一等,不想幕後之人今晚便迫不及待動手了,寧可殺錯,也絕不放過他們。

此人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得到這枚水玉玦的,這些年來,這枚水玉玦像石沉大海般無蹤無影,卻在近日出現,怎麽會不使人懷疑。

無論他們是否知道些什麽事,只有變成死人才最穩妥。

幕後之人也不傻。

捧水玉玦上半空樓閣拍賣的是沈見鶴,他們卻是同他一起去的,黃金也是被他們帶走的,拿水玉玦去拍賣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今晚,幕後之人是派人過來試探他們實力的,若順利,能把他們殺了最好,若不行,便先撤走,但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祁不硯撫過腰間的骨笛,用天蠶絲殺人終究是有限制。

吹響骨笛,他可以直接隔空地殺了今晚過來殺他們的所有人,撫骨笛的手停下,偏頭看站在自己身邊的賀歲安,似有恍惚。

以前,祁不硯用骨笛是毫無顧忌的,如今,他好像因為賀歲安的存在有了兩次遲疑,殺邊以忱是一次,今晚又是一次。

任何性命都是很脆弱的。

包括賀歲安的性命。

前一刻活蹦亂跳,後一刻變成具冷硬的屍體也是有可能的。

祁不硯見過很多這種場面,也親手終結過人、動物的性命,但他卻始終有點無法接受她會變成一具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屍體。

哪怕他可以將死後的人煉成蠱人,以這種方式將人留下來養著,因為蠱人就是一具活屍。

蠱人是行屍走肉。

蠱人不會擁有自己的思想,一舉一動都是遵從煉蠱人的指令,依照指令行事,可祁不硯並不喜歡賀歲安變成那樣。

很不喜歡。

他想她主動與他說話,他想她主動牽他,他想她主動親他,他想她主動與他行親密之事,而不是成為沒有自己思想的蠱人。

在此前提下,賀歲安需要活著,好好地活下去。

祁不硯遽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在意賀歲安的生死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不僅不會想殺她,還似是有一點怕賀歲安會死。

怕。

怕她會死麽。

通過賀歲安,祁不硯又感受到一種陌生的情緒。

他撫骨笛的手落到賀歲安臉頰,慢慢地劃過她皮膚,想確認這種情緒,視線像是落在她臉上,又像是飄浮於虛無的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