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扈從呈上筆墨紙硯, 小心翼翼將墨錠研開。
另外兩個扈從取來刻畫著琉璃世界白雪紅梅圖的銀質水盆,伺候商溯凈手。
商溯凈了手,一張又一張的錦帕遞過來, 他將手上的水分擦幹凈之後, 是清香怡人的香膏被扈從送過來,他略微在手上塗上薄薄一層, 便接過另一個扈從遞來的狼毫, 在灑金宣紙上提筆落字,把蠱蟲的使用方法寫得很詳細。
老仆取來一塊巴掌大的玉匣子,準備去裝蠱蟲。
但在裝蠱蟲之前, 他瞧了一眼對自己生母留給自己的蠱蟲頗為大方的商溯,摸了摸自己為數不多的良心, 決定還是不開口提醒。
當然,提醒也無用。
這位腦回路異於常人的小主人在相蘊和的事情上向來大方, 莫說只是一只同心蠱,起死回生的鳳凰蠱他也舍得給。
老仆收回視線, 把蠱蟲放在玉匣子裏, 啪嗒一聲蓋上匣子。
商溯很快把蠱蟲的使用方法與注意事項寫完。
他寫完之後, 扈從將他寫完的宣紙拿起來, 迅速謄抄四份。
一份送到相蘊和面前, 讓她知曉裏面的內容。
一份送給因大決戰即將來臨而奔赴前線的相豫, 讓他作為主公明白自己麾下戰將即將會經歷什麽。
另兩份讓人快馬加鞭送給千裏之外的石都——之所以是兩份,是提防信件破損, 延誤了蠱蟲的使用。
蠱蟲與信件被扈從們送出, 八百裏加急送向各處。
相蘊和從震驚中回神。
此時的她, 不知是驚嘆商溯扈從們的辦事效率之快,還是驚嘆石都身上即將發生的一切。
“可是、可是……”
相蘊和欲言又止, “如今護送石都叔叔的,是雷叔。”
商溯奇怪問道,“那又如何?”
“雷叔是男人。”
相蘊和止又欲言。
商溯頷首,“我知道。”
——都叫叔了,肯定是男人。
“……”
都是男人了,你難道還沒意識到問題嗎?
但以商溯某方面的遲鈍,他可能是真的意識不到。
在領兵打仗的事情上,商溯一騎絕塵,無人能出其左右。
但在某些事情上,商溯感人的遲鈍依舊傲視群雄,獨領風騷。
面對這樣一個人,要把三分的話說到十分的明白才可以。
相蘊和長長嘆了口氣,“亂世之際民風彪悍,風氣開放,前朝的思想禁錮如今已不適用如今的時代。”
“龍陽之風與磨鏡之氣在前朝被人視為洪水猛獸,可放在現在,不過是旁人自有旁人的緣法,別人幹涉不得。”
商溯微微睜大了眼。
不是,你才幾歲?怎麽對龍陽與磨鏡如此熟悉?
相蘊和當然不會說這是自己做鬼時聽到太多風流韻事,所以才對這種取向如此熟悉,見商溯視線透著幾分打量,才發覺自己方才說的話已經超過了如今十四五歲小女郎的見聞。
——正常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連情竇初開都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呢,怎會知曉龍陽之好與磨鏡歡好?
問題不大。
以商溯只在軍事上的敏銳,她很輕松便能把這件事情遮掩過去。
相蘊和擡手拿起一盞茶,輕啜一口茶,裝作不甚在意道,“你出身世家,禮儀周全,規矩嚴苛,自然不知道我們鄉下是什麽模樣。”
“在我們鄉下,龍陽之好與磨鏡歡好是不需要避著人的,而是跟普通夫妻一樣過日子。”
商溯恍然大悟。
果然是民風彪悍的鄉下,玩的就是野。
哪跟虛偽至極的世家似的,裝模作樣遮遮掩掩?
他要不是被人算計,撞破堂兄與樂人的好事,只怕他至今都不知道什麽叫龍陽之好。
至於磨鏡之事,則更是叫人匪夷所思。
他名義上的父親姬妾眾多,其中便有兩位姬妾關系頗為親密,年幼之際的他只以為是兩位苦命女子互相幫扶,直到某一日,父親雷霆大怒,將兩人活活打死丟去亂葬崗,他才知道原來女人之間也可以有情愛。
他覺得她們兩個很好,幹得很漂亮。
名義上的父親三妻四妾左擁右抱,憑什麽要求女人們為他守身如玉?
只是可惜,在這個男人就是天的顧家,她們兩個的下場並不算好。
但若從另外一個角度想,都死在一處了,也算另一種圓滿,最起碼不用再跟以前一樣,還要強忍著惡心去應付一個自己討厭的男人。
龍陽與磨鏡不被世家所容,讓原本被寄以厚望的堂兄就此被族人厭棄,更讓父親的兩個姬妾丟了性命,直到現在,在會稽顧家都是談之色變的事情,但在相蘊和的家鄉,卻可以與普通人一樣做夫妻?
商溯看了又看相蘊和,忽而覺得長於鄉下也不錯,最起碼自由自在,不被任何事情所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