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3/4頁)

又過了兩輪歌舞,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夜色漸深,高座上首的太後露出倦意,向伺候的老嬤嬤示意叫散,眾人恭敬齊整向跪安。

後妃回宮,女眷回府。

容淖身為帝女,與另外幾位公主一同,隨貴妃、四妃之後,早早出了寧壽門。通貴人品級低微,出入次序靠後,差不多得與朝臣女眷一同出來。容淖坐在銀頂轎中,等她一同回明德堂。

“六姐姐,聽說通娘娘抱恙,不便隨駕遠行。明日啟程去暢春園,我們姐妹同乘作伴吧。”八公主的攆轎並排容淖停下,熱情掀簾攀談,“昨日九公主、十公主那兩蠻丫頭為搶出行的新衣打起來了,摔了禦賜的琉璃盞。皇阿瑪發話,讓她兩留在宮中反省,連今日萬壽節都沒準放出來,我獨自乘車實在無趣。”

通貴人失寵多年,連去乾清宮燕喜堂等待叫散的資格都沒有,並不在伴駕隨行的後妃名錄中。八公主說她抱恙不便遠行,不過是圓容淖面子。

容淖喜靜,不愛與人同乘。

但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太直白下了八公主的臉面,遂淡淡道,“我乘車多半是睡過去的。”

八公主根本沒聽懂容淖言下之意,笑眯眯接茬。

“無妨,起得太早,我也要補眠的。我的嬤嬤給我做了幾個又軟又實在的大迎枕,墊在馬車上一點都不會覺得震得慌,明日我給六姐姐帶兩個去。噯……張大夫人身側為何不見那位秋水為神玉為骨的小張夫人相伴,難道先行一步了?”

八公主話鋒一轉,指向步出寧壽門,走上長街的張大夫人。

容淖本就在張望通貴人,自然也瞧見了獨身而出的張大夫人。

只見她低眉順眼往外走,約莫是裹了足重心不穩的緣故,跨過寧壽門那道高門檻時,身形晃蕩得厲害。

提燈的引路宮女面容平凡,但壯實敏捷,半扶半抱把人接住,迅速送上停在陰暗處的兩擡小轎。

容淖眼神掃過那頂不顯眼的兩擡小轎,一股古怪念頭驀然滋生,但又說不清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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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未明,容淖便被嘠珞從拔步床上挖起來,通貴人親自替她梳洗打扮,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容淖起了大早,難得精神還不錯,巴巴扯著通貴人的袖子,認認真真聽她翻來覆去叮囑出宮後的衣食住行。

直到八公主那邊傳信,說馬車在長街候容淖了,通貴人這才拉著容淖手,送她出門。

“那丫頭大大咧咧沒什麽壞心眼,但從根子裏隨了皇上,最愛一副好皮囊。”通貴人遙望一眼長街口八公主的馬車,突然停住念叨,正色對容淖道,“色字頭上一把刀,男女皆是如此,腌臜事必不可少。你與她來往,切勿過密。”

容淖少見通貴人如此清明,愣了愣,鼻尖泛酸,含笑抱緊通貴人,甕聲甕氣道,“額娘,以後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說什麽胡話,你又不是不回來了。”通貴人在她背上輕拍了一下,“下次再敢陰陽怪氣亂說話,我可要下狠手的。”

容淖眼底悄悄升起一層霧氣,掩住所有復雜情緒,往通貴人肩頭蹭了蹭,“記住了。”

馬車‘嘚吧嘚吧’走過宮道,匯在神武門氣勢宏大的禦駕之後,禮樂之聲震天轟鳴,薩滿高僧大祭祝禱,文武百官山呼叩首,一套繁復的天子出行儀式下來,馬車真正走出紫禁紅墻,已是一個多時辰以後的事。

為便百姓瞻仰天家氣派,歸攏民心,沿途並未清道,吵鬧得很,容淖靠在大迎枕上閉目養神。

八公主好奇外面的熱鬧,片刻都閑不住。但也知曉在這樣的場合掀簾是極失體統的事,只能生生忍住。她幾次想同容淖搭話,苦於找不到機會,一路上都有些懨懨的。

差不多正午的時分,一行人終於到了暢春園。

因為此行除了跟在太後身旁的五公主,便只有容淖與八公主兩個未出閣的年輕公主。她二人順理成章被安排同住在一處名叫照水閣的院子裏。

八公主約摸是在車上憋得狠了,用過午膳,一刻都不肯歇,帶著宮女溜溜達達去外面找人說話了。

容淖精神不濟,倒在床上補眠,一直睡到下晌日頭西沉才起身。

宮中正食只興早午兩餐,另有幾頓糕點粉面之類的小食。

見容淖醒來,嘠珞張羅著擺小食。

小食上桌,正巧八公主垮著小臉回來了。她身後的宮人手中,還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八公主徑直坐到容淖對面,一改嘰嘰喳喳的性子,捧著茶盞沉默不語。

她的隨侍宮人見狀,打開食盒,準備把裏面的糕點一齊擺上來。

“撤下去!”八公主回神瞥見,一聲嬌叱。

宮人嚇了一跳,趕緊把食盒收走。

容淖暗自挑眉,不言不語吃自己的飯,並不打算出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