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3/10頁)

來人正是通貴人身邊的芳佃姑姑。

芳佃姑姑斜睨嘠珞一眼,除了福身請安,並未多言。

嘠珞硬著頭皮站出來,磨磨唧唧道,“回稟公主,是奴才捎信請姑姑來暢春園的。因為奴才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是個呆頭鵝,怕北巡途中照顧不好公主,只能請托姑姑前來相助。”

言語裏盡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委屈巴巴。

“……”

容淖扶額,面色有一瞬間的扭曲古怪。

芳佃姑姑適時開口,“貴人也不放心公主獨自在外,奴才來時,她千叮嚀萬囑咐要把公主照看仔細,不容有失。”言到此處,芳佃姑姑打量一眼容淖身|下的貴妃榻,板起臉毫不留情訓斥起嘠珞,“今晌疾雨天涼,這粟玉枕乃是五谷制成之物,粹質冷硬,怎還不替公主換個軟乎的錦枕!”

嘠珞癟癟嘴,欲哭無淚,親歷了何為‘自作孽不可活’。

因芳佃姑姑這一打岔,容淖自然而然把召見那小太監的事拋諸腦後。

直到隔日睡到正午起身,隱約聽見屋外芳佃姑姑壓低了聲音,把嘠珞當成剛入宮上值的小宮女,一番不間斷的指點與嘮叨。

隔著一扇門,都能感受到嘠珞的崩潰。

容淖幸災樂禍笑起來,余光瞟見墻角高幾上那抹花彩重色,笑意微斂。梳洗裝扮過後,掃了眼依舊蔫頭耷腦的嘎珞,決定把人傳進來見見。

“你叫什麽?”容淖打量跪伏請安的小太監。

出乎意料,這個太監並非容淖預想中幹癟矮小,心眼活絡的猴精靈形象,而是個清瘦文氣的大高個。

若非他眉宇間籠罩幾分太監特有陰鷙晦暗,憑他白凈斯文的外表,給他換身文人衣袍,說他是個讀書人絕不會有人懷疑。

“奴才名喚孫九全。”

許是隔得近了,孫九全的嗓子聽起來比那日還要粗嘎刺耳,像喉頭裏堵著塊沉鐵似的,腔調怪異。

“孫九全。”容淖微微擰眉,不樂意與他多言語,開門見山戳穿道,“想必你是昨日聽見了嘎珞與我稟事,知道我要給弘昱阿哥送禮。你如此費盡心機湊到我面前來,可是盤算好送給弘昱阿哥何種紙鳶花式,最能討他歡心了。”

“公主英明。”孫九全一語雙關,坦坦蕩蕩承認了偷聽,也順便恭維容淖一句。不過,他似乎察覺到了容淖的嫌棄,盡量減省言語,“采軟硬雙翅之長,做一克鷹,一雛燕。”

小兒無知,對貴重與否沒有概念。只知甜是美味,趣是寶貝。

克鷹威武豪氣,雛燕憨態可掬,皆是個性鮮明的物什,況且還能結合軟硬雙翅之長,兼顧功用與美觀,確實是能討小孩歡心的花樣。

“按你所言去做。”容淖幹脆道,“需要什麽,讓底下人替你準備。”言下之意,孫九全可以暫時待在照水閣,不必回他坦那個腌臜地。

孫九全被意外之喜砸得一愣,似沒想到容淖這般好說話,正欲謝恩,又聽容淖開口。

“你昨日抽空做出的紙鳶已很是不錯,堪比內廷造辦處的彩紮匠人手藝,可見手上功夫靈活了得,不過……”容淖話鋒一轉,不鹹不淡道,“既要充作賀禮,在明日的筵席上拿出手與一幹宗親的重禮列排,單是堪比內造遠遠不夠。”

容淖停頓的地方微妙,孫九全靈光一閃,福至心靈,突然明白了容淖為何這般爽快留他暫住照水閣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孫九全沉著應答,“公主所言極是,但手上技藝並非一日之功,這一時半刻提升不了。奴才願從此刻開始,到明日賀禮送出之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盡力多紮一些同式同樣的紙鳶,擇優選送。”

“嗯,退下吧。”容淖慵懶揚眉,隨口應道,瞧不出滿意與否。

但孫九全覺得,自己應是沒忖度錯這位六公主的心思。

六公主嘴上不懲處他偷聽算計,心中卻十分惱怒在意。之所以爽快留下他,實際是為了借故磋磨他。

聚精會神重復做一模一樣的彩紮活計一個下午加一整個夜晚,於手藝人的眼、手、精神而言,都是極大的折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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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午加整個通宵,孫九全把一雙眼熬得血絲密布,整個人晃晃悠悠如被女鬼、吸、幹精氣的書生,共計紮出五十三只紙鳶。

可是,容淖並未分給這凝聚孫九全心血的五十三只紙鳶一個眼神,帶著芳佃姑姑準備的賀儀,臨出門前,漫不經心讓嘎珞隨意拿兩只附上。

“憋屈嗎?”容淖居高臨下,俯視跪地復命的孫九全。

“不。”孫九全動動幹澀的眼皮,不疾不徐道,“奴才深知自己技藝不精,唯一能做的便是每一只每一步都細到極致,萬不敢勞煩公主費心篩選。”

言下之意,他敢保證每一只紙鳶都是最優選擇。

真是卑賤又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