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10/12頁)
容淖恍若未聞,行了一禮後,直直跪到四阿哥邊上,直言不諱道,“不必了,女兒來意與四哥一樣,是打算給太子求情的,阿瑪索性新賬舊賬一起算吧。”
皇帝瞪大眼怒吼,“你還安排上朕了,可敢再說一遍!”
容淖一字一字堅定道,“女兒不僅要給太子求情,還要給大阿哥求情。”
皇帝胡子一翹,氣到拍案。
四阿哥看得心驚膽戰,容淖進來前皇帝已經摔過一輪東西了,眼下離皇帝最近最順手的只剩那張紫檀案幾。
若被這硬木頭砸一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饒是四阿哥沉默寡言慣了,此刻為了小命也忙不叠勸阻容淖,“六妹別鬧了,快給皇阿瑪磕頭認錯,往後記住凡事三思後行,不要亂來。”
容淖沉靜搖頭,“做官才需懂思危、思退、思變這三思,動輒磕頭請罪的是臣子。我此來只是想與阿瑪說幾句話,如此而已,何錯之有。”
“好,就讓你說。”皇帝咬牙切齒,“朕倒是要聽聽,朕的好女兒有何了不得的高見,半刻也等不及!”
“高見談不上,女兒只是有幾句實話要講。”容淖冒著皇帝的怒火,清淩淩道來。
“太子自出世起,享受的便是天底下獨一份的盛寵與父愛。是您把他捧在山巔上長大的,這注定他成不了和光同塵之人。您明知道他習慣俯視眾生、恣放闊論,孤傲淩厲只是性情使然,而非權勢催化,卻還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壓他。”
容淖攸關太子的一席話還未說完,四阿哥已拽她袖子三遍,她不為所動,自顧繼續道。
“還有大阿哥,他意圖插手關外要地呼倫貝爾的防務確實不妥,可並不能因此全盤否認他的提議。
塔裏雅沁回子若能成功在關外大地開墾耕種,每日哪怕只能多給戍關軍民供應一碗薄粥,也算利國利民之事。”
“您不能因要制衡他與太子,防止他趁太子失意坐大,便忽略其獻上的利民良策。”
容淖正色叩首道,“話已至此,女兒鬥膽再說一句僭越言語。帝王之術在於“平衡”不假,這二字卻不能是全部的為君之道。從前您便做得很好,生民在前,平衡在後。”
皇帝怒極反笑,一身重威之勢比高聲斥罵之時還要懾人,“從前?何時?說出來朕也好反思一二。”
容淖緩緩吐出幾個字,“十一年前,種痘所。”
皇帝面色微變,深深注視容淖,“最終還是讓你查出來了。你兜兜轉轉鋪墊這麽多,就是為了找朕興師問罪?”
“女兒沒有立場為任何人討要說法。”容淖咽了咽嗓子,幹澀道,“更不敢違背娘娘心意,她是自願為您為國讓步的。”
皇帝倏然沉默,如虹氣勢平添幾分蕭索。
當年,宮內外醫士耗時數載,經過無數次改進,太皇太後臨終前甚至冒著有傷人和的汙名點了三十名宮人用作試驗,種痘術的成功率終於達到十之八九。
他很是高興,立刻明令種痘術即將推行天下。因國人接受不了種痘術療法有使正常人輕微感染天花痘疹這一步,他決定讓宮中年幼康健的皇子皇女先行種痘,以為天下表率。
溫僖貴妃頗精醫術,通讀過所有種痘醫士手劄,以‘痘苗傳種愈久,藥力提拔愈清’這句話,曾試圖勸阻他緩上一年半載再行政令。
讓那批痘苗有時間再多傳種選煉幾次,使火毒汰清,精氣獨存,以保萬全無害。
他理解溫僖貴妃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心思,可經醫士多番試驗,種痘之人越是年幼風險越低。
再耽擱幾年,幾個年齡大些的孩子都十多歲了。
宮裏養孩子,出了痘才算真正立住,否則就算長到三十歲,也難免讓人憂心。
他生在天花最最肆虐的時候,宮中人人自危,他從小便由嬤嬤帶著在宮外避痘。待他成功出痘回宮時,阿瑪已是垂危之際。骨肉之情為天花隔絕多年,實乃人生大憾。
可這憾,又似乎成全了他的幸。
當年先帝臨終擇選承繼大統之人時,他能越過兄長登臨大寶,正與他小小年紀已成功出過天花有關。
他是真切見識過天花如何恐怖,輕易操控人之生死禍福。
所以,他才愈發迫切送孩子們入種痘所種痘。
非他草率心狠不重視孩子們性命,而是他怕一再拖延,這些孩子不知哪日感染了天花,挺不過去,一命嗚呼,屆時再對著痘苗追悔莫及已是晚矣。
莫說這些庶出孩子,就連他最珍視的太子,也早在兩歲時種了痘。
當然,拋去為父的憂心急躁,為君的他也是真的著急上火。
本朝以外族身份入關統治倍數漢人,自他登基起內憂外患不斷,民心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