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3/8頁)
容淖借扶髻上珠花的動作,指尖擦過發間那道隱秘的疤痕。格楚哈敦當初冒險在她頭上動刀放血,莫不是留下了什麽暗疾?
容淖抿了口茶定定心神,不敢繼續深想。
不過,有一件事她就算不動腦子也十分清楚。
——天家情分在利益面前薄如廢紙。
經盛京舊宮一事後,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確實重了,卻遠沒到勝過國利的地步。就像五公主受寵多年,婚儀嫁妝照樣被皇帝卡得死死的,掐滅所有可能泛起漣漪、影響國政安穩的因素。
她和親漠南勢在必行,若有人在這個關頭生事阻擾,皇帝必定嚴查到底,絕不姑息。
一旦查出是小佟貴妃在其中裹亂,不僅意圖損害公主婚事,還存在挑撥大清與漠南,動搖本朝根基之嫌。就算小佟貴妃背靠佟佳氏,不死也得丟半條命。
誠然,小佟貴妃能想出如此膽大妄為的險招,八成是不介意再隱沒個十年二十年的,可她無法心安理得享受這份厚愛。
她此生注定無法報答孝懿皇後重恩,總不能還把她的妹妹害了。
小佟貴妃對容淖還算了解,見她主意已定,知曉是勸不動她了。垂眸不知在想什麽,整個人罩在東窗斜陽裏,如同一幅褪色的畫,莫名黯淡。
良久,才強打起精神,擺擺手道。
“罷了,你是個有主意的,算我白操心一場。天色不早了,出宮去吧。莫忘了把我給飛睇雪爪做的老虎衣帶回去,那紐絆做得極結實,經得起它們折騰。”
容淖趁告辭行禮時,不動聲色輕瞥小佟貴妃一眼。她覺得今日不僅皇帝反常,小佟貴妃也有些反常。
好像自她明確拒絕去公爵府後,小佟貴妃的驚詫之下便藏著失魂落魄。越往後,那份落寞蕭瑟越發藏不住。
小佟貴妃雖然對她照拂有加,但並非孝懿皇後那般待她視若己出,何至於突然為她憂慮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舍生忘死。
莫非,小佟貴妃讓她去公爵府,還有旁的原因?
容淖帶著滿腹疑惑行到殿門,身後再度傳來小佟貴妃疲憊的聲音,“對了,你難得入宮一趟,可要去明德堂看看?”
明德堂與承乾宮正殿只有一墻之隔,裏面住著通貴人。要想過去,只幾步路的功夫。
不過……
容淖想起皇帝隱晦的警告,盯著明德堂方向沉默片刻,終是輕輕搖頭,“不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裏是皇帝的紫禁城。
“當真不見?”小佟貴妃提醒道,“聽說自從上次皇上駁回她去王府探望你的請求後,她的精神愈發不好了,時常大喊大叫說些胡話。偶爾還會像個未嫁女郎似的一通俏麗打扮,然後揪住芳佃的袖子亂喊額娘,問額娘自己何時能參加選秀,說阿瑪賣掉官服上的補子給她換了一副極漂亮的新頭面,肯定能入選做娘娘。”
容淖氣息一窒。
當初她在盛京舊宮恢復意識後,發現身邊其余宮人都被打發出去換了份差事,唯獨芳佃姑姑不知所蹤,便隱約覺得不妙。
果然,人被皇帝送回了通貴人身邊。
皇帝此舉,分明是要借芳佃的口讓通貴人知曉,她最隱秘的恐懼被她唯一在世的女兒親手揭穿了。
從此,骨肉殊途,再無回旋余地。
皇帝不要通貴人的命,是要她日日煎熬,生不如死。
通貴人本就患有陽狂之症,一朝經此刺激,徹底瘋癲不足為奇。
容淖幾乎是提裙逃出承乾宮的,不敢回頭,也回不了頭。
有些事情她沒錯不代表她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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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容淖把自己關在春山閣裏,誰也不見。飛睇雪爪在門口溜達半天,也沒找到機會溜進去。
蘭芝今日是隨行入宮的,容淖與小佟貴妃說話時屏退了左右,她不清楚二人交談了什麽,但容淖出宮時面若死灰的臉色她是瞧見的。
蘭芝唯恐容淖出什麽意外,正猶豫著要派小丫鬟去請福晉與世子福晉來,內間南面的雙椀菱花合窗突然支了起來。
容淖披頭散發坐在窗前大迎炕上,探首清淩淩吩咐道,“把我的刀具匣子拿進來,另外再找幾塊櫸木。”
飛睇雪爪正在窗下捉弄那幾叢棣棠花,聽見主人的聲音,胖貓雪爪起勢一跳,圓團團的砸進了窗內。
飛睇跳不上窗台,只能扒著墻壁眼巴巴的嗚嗚叫。
容淖探出雙臂,費勁兒提住他的兩只前爪抱了進來。
雲芝見容淖肯搭理貓貓狗狗了,不像先前那般陰郁,頓時放心不少,親自去取了東西捧進內間。這才注意到容淖只是自己散了發髻,身上穿的仍是入宮覲見那套繁瑣裙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