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4/8頁)
“公主可是想雕刻些小玩意兒?奴才先伺候您沐浴換身舒適的衣衫吧,還得抹玉露膏呢。”
玉露膏是祛疤用的,先前格楚哈敦在容淖身上施用放血療法,劃得身上到處都是口子,四肢猶甚。
偏偏這些傷處因滲過毒血的緣故,愈合得極為緩慢,留下的疤痕更是不易祛除。
玉露膏是內廷精通滋養美容之道的太醫針對容淖專門調制的,藥材皆為奇珍,價比萬金。每日塗抹三次,連續數月,方才見些成效,自不好貿然斷掉。
容淖並不願意帶著一身醜陋過一輩子,壓著滿心煩躁去沐浴上藥。
雲芝知情識趣,手腳麻利,知曉容淖今日不高興,不敢言語擾她,屏息替她上好藥後,這才輕聲開口,“公主頭發還濕著,奴才先為您烘幹再給頭上上藥。”
有小丫鬟搬了蘇合香爐進來,雲芝在上面蓋上厚厚一層細棉布,保證不會燙到容淖,這才輕手輕腳把容淖烏黑的發放上去,用玉梳緩緩通著。
“當初格楚哈敦在我頭上動刀時,你已被皇上調來我身邊伺候了吧。”容淖似隨口閑聊,“你可還記得她動手前說過什麽?畢竟人腦何等緊要,一副退燒藥劑量出錯都可能留下隱患,她竟敢上刀,真是膽大心細。”
雲芝想了想,回道,“格楚哈敦是說了一些極為兇險之類的話,沒什麽特別的,那段時間每個太醫都那樣說。”
容淖見從雲芝嘴裏問不出什麽,闔上眼陷入沉思。
等雲芝出去後,她才滿臉凝重坐到案幾邊,拿過櫸木開始雕刻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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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閣內間的燭火照常亮了整夜。
所有伺候六公主的人都知道,這位主子從來不管什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晝夜顛倒得厲害,夜間才得精神看書、作畫、雕琢工刻等,連飛睇和雪爪都熬不過她。
別人是聽著雞鳴起床,她是伴著雞鳴入睡。
雲芝昨日給容淖拿了櫸木進去,猜她肯定又熬夜做東西了,估計剛睡下不久。早起後特地躡手躡腳推門進入內室,打算把木屑臟汙收拾一番。
“嘶——”雲芝腳底意外一硌,定睛望去,才注意滿地都是細細小小的木條,十分淩亂,全然不似容淖整潔分明的作風。
雲芝眼皮一跳,快走幾步繞過屏風。
果不其然,西窗案幾前,容淖蓬頭垢面盤腿而坐,正聚精會神搭建一個形狀古怪的木頭架子,腳下則堆著無數割廢的櫸木條,都是約摸一指粗細長短,上面還有卡榫。
雲芝小心翼翼靠近勸道,“公主,您是在此處辛苦了整夜嗎?該休息了,晚些時候起來再做吧,您手指都紅腫了。”
容淖不為所動,手持一根小櫸木條做凝神狀。大概小半炷香後,突然擡眸啞聲問起,“你可認得出這是什麽?”
雲芝細細打量過後,一臉為難搖頭,“奴才不知。”
容淖面無表情,毫無預兆劈手把那木架子狠狠砸了出去,幾十根木條噼裏啪啦散落一地。
雲芝肩頭一縮,霎時明白了滿地的小木條是怎麽來的。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雲芝慌忙跪討饒,“是奴才有眼無珠……”
“與你無關,起來。”容淖疲累揉額,“去傳嘠珞進府。”
嘠珞雖然放出宮了,但依舊隔三差五來王府探望陪伴容淖。
雲芝走後,容淖忍著指頭上針刺一般的疼意,再次凝神嘗試做出孔明鎖,結局又是失敗。
從昨晚到現在,她記不清自己總共失敗了多少次。
她想做的是一種極為復雜的孔明鎖。
只用五十五根小木條,在孔明鎖內構造出二十四道機關。
她十歲時,曾在乾清宮解開過皇帝那只二十四道機關的孔明鎖,覺得還算有趣。
因皇帝不舍割愛,她回宮後依樣畫瓢自己打磨了一個,不用構圖,全靠邏輯推演,過程十分順暢,幾乎沒走什麽彎路。
可現在,她做不出來了。
因為她根本無法像從前那樣輕易厘清二十四道機關之間的復雜聯系,經常顧此失彼。
她嘗試過用最笨的辦法在紙上細分步驟,勉強能推出十五六道機關。再往後,思路開始混亂,大小失誤不斷。
容淖趴在窗前,迎著晨起的風,目光隨檐下撲蝶的雪爪漫無目的遊移。
那蝴蝶害怕貓兒,拼了命往高處飛,最終落到綠漆重翹重昂九踩鬥栱上暫歇。
容淖不錯眼地望向層層疊疊的鬥栱。
鬥栱乃建築中尤為重要的構件,在立柱和橫梁過渡處,縱橫穿插,相互壘疊,前後伸出,以承受上部橫梁重力,再轉移到下部立柱。
因鬥栱無處不在的強烈層次與雜不線顯亂的縱橫秩序,故而總透著一股神秘莫測之感。